三人一路向北,沿途春景烂漫。风动绿野,蝶戏花间,一片暖意融融。
出了城镇,行到田野间,褚一逍将一封信系在胖胖腿上,让它飞回江心寨替自己报个平安。送走胖胖后他瞥见一旁有棵柳树,便摘下柳条,三下两下编成花环,递给洛南星:“喏,小南星,送你一个花环。”
洛南星两眼一亮,立刻戴在头上,哼着歌儿去扑前面的蝴蝶了。
褚一逍又编一个,对宁霁说:“宁霁,这个送给你。”
宁霁淡淡瞥了一眼,并不去接,嘴唇微动,甩出一句很轻的“幼稚。”
褚一逍也不灰心,嘻嘻一笑,将花环戴在了自己头上:“好吧,幼稚就幼稚,幼稚没什么不好的。”
见宁霁不理他,褚一逍又凑到洛南星身后:“干什么呢?!”
“哎呀!”
被褚一逍一吓,洛南星小手刚拢住的蝴蝶又飞走了,气的他鼓起腮帮子:“一逍!都怨你,害的蝴蝶飞走了。”
“捉蝴蝶有什么难的?”褚一逍笑着,抬手将掌心摊在空中:“你看好啦,我这就帮你再捉回来。”
只见那黄蝶在半空扇着翅膀盘旋几周,居然又悠悠飞了过来,停在了褚一逍掌中。
褚一逍小心翼翼合住手掌,将蝴蝶拢在其中,蹲下身来那给洛南星看:“瞧,好看不好看?”
“哇——”洛南星看着小黄蝶,见它乖乖合着翅膀停在褚一逍掌中,惊叹不已:“你是怎么做到的?”
褚一逍笑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从小就可招小动物喜欢了。啧啧,这么说来,除了宁霁和白建天,还没有四条腿的讨厌过我呢。”
“什么嘛,人是两条腿!才不是四条腿。”洛南星笑着纠正他:“谁说宁霁讨厌你了,他性格内敛,不爱笑罢了。”
褚一逍道:“嘿嘿,其实我觉得也是。他那种人,想必从小就过的无聊极了,多了我这样一个英俊潇洒活泼开朗的玩伴,说不定心里偷着乐呢。”
他说话声音不小,眼睛向宁霁背影瞟去,只见宁霁果然身形一顿,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
褚一逍只觉宁霁此举像极了书中看到过的,被无耻登徒子调戏后羞愤难言的小姑娘。顿时忍不住一阵大笑,笑的头上花环都歪了,直到见宁霁步履飞快将要走远,才好容易止住笑声,又一蹦一跳地跟上去。
“……”洛南星见状不禁摇头,小声嘀咕道:“你们俩一个从不笑一个笑不完,也真是绝配了。”
褚一逍追着宁霁嬉皮笑脸地闹了一路,虽然极少得到回应,他自己却不亦乐乎。
中午时分,眼看太阳当空,褚一逍觉得甚是口感舌燥,便同洛南星商议,要暂做休息。
不远处正是一处村庄,一条小溪蜿蜒流过,潺潺而响。放眼四处皆是水田,只是有的一片葱绿,有的却仅有几根稀疏小苗,参差不齐,显然是还未插完秧。
宁霁忽然止住脚步,环顾四周。
“怎么了?”褚一逍问。
“正是午时,不见炊烟。”宁霁道。
褚一逍东张西望一番,也觉得十分奇怪,不仅村中无炊烟升起,水田周边一个人影都没有,安静地有些诡异了。
“管他呢,反正还是要经过。先过去看看。”褚一逍继续向前走去。
走至村口,见一块大石立在路旁,上面刻着“溪口村”三字,原来已到了汉阳地界。
虽不见人影,村中却噪声大作,鸡鸣狗吠,响作一团。忽然听见一声狂躁的“哞哞”声,一只大水牛挣开了绳链,鼻中冒着粗气,展开四蹄向他们疾奔而来!
三人中就属褚一逍穿的最鲜艳,那牛一见他,更是狂态大发,顶着一对大角冲来。褚一逍急忙借力跃上一旁小院的房檐,这才险险避开,眼见这疯水牛直冲出村,扑通一声巨响踏进了水田里,疾速游远了。
宁霁携着洛南星落在房檐的另一端,两人望着发狂的水牛,又见院中其余家禽也是一个劲的疯叫,心中都想起书中所述的三百年前山魈作乱之景,对视一眼,暗暗惊疑。
“怎么回事啊?”褚一逍险些被那疯牛撞到,皱眉看着院里向他狂吠的狗,“这里是发疯牛病了吗?”
洛南星对宁霁道:“你和一逍先待在这里别动,我去前面的人家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宁霁点点头,独身跃下墙檐。洛南星踩着围墙,身形飞快,转眼间便沿墙跑远了。
“喂喂!你一个小孩干什么去啊。”褚一逍叫道:“遇到危险怎么办?快回来!!”正要去追洛南星,却听见宁霁淡淡道:“不必担心,他不会有危险。”
“哦。”既然是宁霁说的,褚一逍也不怀疑,同行几日,他对宁霁的靠谱程度已了然于心,就算宁霁说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他也会信七分。
褚一逍跳下墙沿,正落在宁霁面前,弯起眼睛朝他笑。
宁霁:“……你笑什么?”
褚一逍捂着嘴笑:“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一看见你就想笑。”
宁霁垂下目光,别过脸去不再看他,褚一逍却还是笑个不停,非要挡在宁霁面前和他面对面。
宁霁往左他往左,宁霁向右他向右,几步之后两人移步到院落门口,褚一逍双手展开拦住宁霁,笑道:“我不让你走。”
宁霁长眉一蹙,面色冷淡,开口道:“你究竟要怎样。”
“我没有要怎样啊,不是洛南星让我们待在这不要走的吗,我们走远了,他回来找不到怎么办?”
褚一逍嘻嘻笑着,还要再说两句,却突然觉得手上一痛。
“呀!”他叫出声来,下意识的一甩手,转头瞥见绿影一飞,耳际传来一阵嗡嗡声。
宁霁眼疾手快,一把捉住那空中绿影,捏在手中一看,竟是只巨大的蝗虫。
这蝗虫足有三寸长,通体翠绿,两只长长的触须竖起,不断挣着身子,抖动翅膀,探出口器,还极力想向宁霁手上咬去。
“嘶——”褚一逍一看自己的手,食指处竟已被咬出一个小血口。“这什么虫子,还要吃肉?”
那阵“嗡嗡”声更加明晰,先前两人在院中,狗吠声太大,因而还未注意到。此时循声抬头一望,竟有不少蝗虫扒在院旁的大树上,啃食着刚长出来的新叶。
“才是春天,怎的蝗虫如此肆虐?”褚一逍心中更加奇怪:“况且这蝗虫也太大了,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蝗虫。”
只听得“嗡嗡”声愈来愈响,似乎正有大片蝗群振翅而来,村中家禽越发狂躁不安,连脚下大地都微微震动起来。
两人转头向村口处望去,只见地平线处腾起一片绿雾,绿雾中隐隐现出一个人影,虽看不清形貌,但那人一头红发鲜明夺目,却是无疑。
褚一逍和宁霁迅速退入院中,两人一齐合上门板,面面相觑,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极度的惊愕。
竟是山魈!
三百年前,山魈一族曾无故现于人间,他们赤发黄瞳,可召妖兽,妖力强大,甚有呼风唤雨之能。每至一处,群兽躁动;所到之地,民不聊生。残暴之行,罄竹难书。玄门各派倾力相战,也难以抵挡,有的宗派甚至全门战死,自此失传。
数十年里,人类节节败退,被山魈侵占了半壁江山。直到清心派师祖元子虚横空出世,凭一把斩妖神剑伏魈大败群魈。枭阳国将军穷桀被杀后,众魈气焰大减,颓势渐显,最终不得不立下停战之约,退入云岭一带的深山,从此销声匿迹。三百年间,再少有山魈作乱之事传出了。
而那把伏魈剑,至今仍存于清心派中,由历代掌门保管。
“是山魈?”褚一逍用口型对宁霁道。
宁霁面色沉重地点点头,赤发,可召妖兽,动物发狂,从这三点看,正是传说中的山魈。
褚一逍也听闻过不少伏魈之战的故事,传闻山魈不仅残暴嗜血,吸取生人精元后,往往还要掰开天灵盖吮其脑髓,饮其血液。而且更是荒淫难言,魈族无婚俗礼法,雌雄间可随意□□,关系混乱。他们到处掳掠青年男女,施以强淫。不少重名节之人被抓走后,皆不堪凌辱,自尽以求解脱。
这种妖邪消失了三百年,如今竟然重现于世。震惊过后,好奇心便占了上风,褚一逍悄悄将眼睛凑到门缝处,观察门外情形。
那山魈已然走近,他周身笼着的绿雾实则是一大片嗡嗡作响的蝗群。看他形貌是一只雄魈,长长的红发披散在脑后,黄色眼睛莹莹发亮,除此以外,五官与常人并无太大差异,面孔十分年轻,正是十七八的少年,嘴里还悠然哼着古怪的小曲。只是装扮分外鲜艳妖娆,已有一头红发,身上居然还穿着鲜绿的衣袍,手腕上带着翡翠镶金镯,耳边还坠着一对绿宝石,华贵铺张,竟给人一种又贵又俗的感觉。
喜鲜艳颜色,好彩玉珠宝。这一条也同山魈习性对的上号。
“红配绿,赛狗屁!他穿的可真没品。”褚一逍向宁霁比着手势,用口型表达意思。
宁霁目光堪堪扫过褚一逍浅金发带和妃色红衫,那意思分明是说:我看你也穿的差不多。
褚一逍冲他一咧嘴,只不过不敢笑出声来,用口型道:“嘿,我就知道你想说我可不一样,我虽然也喜欢艳的,但装扮可有品味了……”
正在他向宁霁挤眉弄眼之际,那山魈已走至村口,褚一逍不敢再有多余动作,屏息聚神,静静窥伺。
“饿坏了吧,小宝贝们——?”只听得那魈高声叫道,看上去满脸欣喜,语调尾声拖的很长,透着一股瘆人的甜蜜。
蝗群噪声大作,齐声发出“嗡嗡”巨响,似在应答他。
“唉,可惜这村里的人竟已跑光了,不过这留下来的牲畜,还可以勉强当零嘴吃。你们先凑活凑活,过两天再吃顿好的。”那魈自语两句后,忽然抬起音调叫道:“去饱餐一顿吧,宝贝儿们!”
他话音刚落,蝗群立刻响应,如一阵旋风般从他身旁腾升而起,扑天盖地向着村庄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