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实在是太感谢了……”
“您客气了,如果真的能帮上忙的话我们也很高兴。”
到了沈若雨的病房,沈母早就等候着了握着研究中心那几个专家的手简直是声泪俱下,看向简姝眼底是说不出的感激。
“阿姨,没事的,您把若雨的具体情况和他们说,我就在外面等着好了。”简姝安慰地握了握沈母的手,朝卧在床上几天没见人就消瘦下去一大圈面色苍白的姑娘递了个鼓励放心的眼神,体贴地替里面的人关上了房门。
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简姝眼角余光扫到站在她身后一手牵线了这次会诊随意抄着西裤口冷峻的男人。里德森确实帮了大忙,这么短的时间内居然还从德国叫了两个骨科的专家来,安德里现在在里面做翻译。
“谢谢。”简姝看着里德森的眼睛真心实意感谢,里德森深邃的目光看了她一会儿。
“就这样?”
“我欠你一个人情,我记得的。”简姝在走廊的排椅坐了下来,男人居高临下眸光复杂,片刻在她身边并肩坐了下来。
“你公司的事都忙完了?居然有空在这里坐着。”
大概是眼见事情有转机出现,被众多乱七八糟事情缠身的简姝心情也好了一点。
“你说呢?”
“你要是忙就去工作呗,没必要在这里等着。”简姝小声嘟囔,“我就欠你一个人情,不想再欠第二个。”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欠我的应该不止这个吧。”
简姝声音一哽:“我不是已经还你一套新的西装了吗。”
怕大楼前台把东西弄丢,她还特地上楼跑了一趟把西装加那把伞交给了诺森公司的专属前台,顺便给安德里发了个消息让他记得拿。
那一套定制真的贵得很,算是稍稍对里德森的帮助表达感谢。
“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好了。”简姝视线平视着医院空白的墙壁,“你随便说什么,我又不会拒绝。”
“我帮你的忙,没必要拿这种话来堵我。”里德森平静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简姝立刻道,不着痕迹地快速瞥了他一眼。
一时安静,比起歇斯底里的争吵,最难的其实还是他们明明彼此明白对方的意思却谁都坚持着不肯后退那一步。
她就是猜到一提分手他们必然陷入焦灼,当年这才连个招呼都不打先下手为强,没成想她极力避免的那一幕仿佛如命运的转圜无可阻挡。
简姝尽量语气委婉,态度却强硬:“人生总是向前走的,过去的事一直紧抓着不放也没什么意思,你说呢。”
“如果可以抓紧自己想要的,我为什么要松手。”
简姝抱着手臂,脸色沉了下来,不去看一旁里德森锐利的仿佛能穿透一切的视线。
“我以为你只是对生平头一次被女人连个招呼都不打的甩感到印象深刻而已。”
“确实是很惨痛的经历。”
简姝语气刻薄:“惨痛到甚至想经历第二次?”
“如果我提出我们复合,你会答应吗?”里德森冷不丁道。
“会啊。”简姝简直毫不犹豫,“我欠你人情不是吗?”
短暂的沉默过后,简姝无比冷静道:“你要提吗?”
即使不看里德森,简姝也能体会男人此刻绝对已经被她气到极点的心情,手腕上的青筋霎时绷起,冷凝危险的气势压得人透不过气。
简姝垂下眼睫,咬着唇掩饰住自己心底的那一丝波澜。
她太了解里德森了。
以他的骄傲和自尊,在她都故意说出这种话后之后是绝不可能再屈尊纡贵说出什么他俩和好这种话。
彻底断掉最后一丝念想,以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重新归于彼此不同的轨道线,这才是正确的选择。
虽然,简姝隐隐觉得自己心底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钝痛,不过立刻被堪称强大到冷血无情的理性强制压了下去。
果然,里德森只是面色铁青在那里坐着,一言不发。
简姝无声地舒了口气,低头玩手机掩饰着自己脸上的情绪。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里德森冷冷淡淡的声音里听不出含义,“行啊,我……”
简姝砰一声突然站起来,动作大到直接打断了里德森说到一半的话。
“我朋友说她交班了,我去接她。”
简姝掩饰般地匆匆跑路,里德森一皱眉有些无奈还是站了起来缓步跟在了她身后。
住院部离门诊部不远,不过比起照顾患者情绪安静的住院部,门诊大厅的喧哗嘈杂简直像到了另一个世界。
一被人流包裹,刚刚在长椅上进行的那番沉甸甸压在心底的谈话导致的厚重无力感瞬间好上了许多,简姝直奔六楼的创伤骨科区,一出电梯却发现和本就人多的门诊大厅比起来,平时患者不算多的六楼骨科专区今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简直是人塞人挤挤挨挨。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简姝一出电梯门就差点被层层退后的人群给撞回去,多亏里德森眼疾手快拽住她的胳膊把她护在自己怀里替她隔开人群。
“谢谢。”简姝小声嘟囔着,里德森下意识地以强悍地姿态扣住自己的腕骨,掌心的热度源源不断,大概是她自己心里有鬼,总觉得紧贴着的那一小块皮肤简直像是要烧起来,站稳后简姝忙不迭转了转手腕示意里德森先松手。
里德森没松手,反倒是把她朝自己更拉近了一点,仗着自己人高腿长,在人群里鹤立鸡群目光看向骚乱的前方。
“前面出事了。”
“应该是。”简姝透过人群的缝隙和争吵声的来源也察觉到似乎是前面诊疗室闹出的动静,想起不久前媒体才报导过的医闹事件心里一紧,就想从人群的空隙中往前挤。
里德森拉住她,镜片后的眼神情绪很淡,但是简姝知道他不赞同。
“我朋友在里面,没事,要是真的闹起来这里围观的人早跑了,不可能还站着看热闹。”
现在医院安检做的不错的,尤其是简姝对社会群体效应的敏锐把握大概能猜到最多就是家属闹事,动刀什么的还不至于,要不然这里堵着的吃瓜群众早跑的一干二净了。
往前挤了一段距离,果然人群围着事故中心呈半椭圆状左右散开,一个看上去约莫三四十岁皮肤粗糙黝黑的男人捂着脸跪地痛哭,抬起头露出一张看上去就老实本分憨厚的脸孔,几个医生护士正围着他弯着腰说些什么,气氛倒也不算紧张,前排围着一圈的人同情地窃窃私语。
简姝扫视了一下周围,看到穿着白大褂挂着胸牌手插在兜里的沈若禾就站在对面的人群中,脸上的表情无奈,看到挤出来的简姝眼睛一亮朝她挥了挥手。
看到人没事简姝稍微放下心,沈若禾有些着急朝她一顿比比划划,只不过本来就不算宽敞的医院走廊被这么一堵她就算想走现在也根本过不来。
看起来只能等风暴中心结束了再会面,看情势应该已经接近尾声了,几名医护把男人扶了起来,给他拿上深蓝色沾着土灰的布包。
简姝站在原地听旁边围观了全场的人叽叽喳喳讨论。
“也实在是可怜,父母早亡,就剩这两兄弟,靠哥哥干体力活养家。听说大城市一定能看好,特地借钱来抚海看病,结果还没看好。人瘫了,这下半辈子可怎么过。”
“什么病这么严重,人都瘫了。”
“听说好像是骨髓炎。”
“骨髓炎可以吃药或者做手术治的吧,怎么就活不下去了。”
“害,打一针抗生素要多少钱,做手术要多少钱。得了这个病你别说往家里赚钱了,每年那点营收全贴药钱都不够。小地方来的人哪里有啷些个钱,难怪要崩溃。”
现代医学发展至今所能治好的人类疾病也只维持在65%左右,但在这堪堪半数的可治疗范围内,也不是每一具患病的躯体都能得到挽救。
信息,人脉,家底,甚至是运气,每一环都在那与病魔的抗争中至关重要,有的人能侥幸战胜,有的人却从一开始就缺乏了可以抗争的资本。
碎银几两却能普渡一个人的一生从不是什么无病呻吟的感慨。
医院里的人情冷暖无助和痛苦简姝看的太多了,对此也只能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见通道空出来了些,从挨挨的人群中挤出朝沈若禾的方向去。
“我说,你……”
突如起来的惊叫彻底撕裂了简姝的话。
也正朝她挤过来的沈若禾那一瞬间表情突然变得十分惊恐,喊声几乎破了音:“简姝,快躲!”
简姝猝不及防回头。
眼见今天这场家属哭诉闹剧已经结束,大家的注意力都开始回拢各忙各的,谁也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眼前这个看似一脸老实淳朴,似乎已经接受了命运对其无比惨烈打击的男人,骤然间转变了自己温厚的面孔,动作利落地从布袋里抽出了一把磨损颇多却依旧锋利无比的砍柴刀,挥刀就砍。
做惯体力活正当壮年的男人速度和力气可不是开玩笑的,原本正低头收拾东西的医护,抬眼就见雪亮的刀锋朝自己迎面砍来,脑海中一片空白,尖叫出声,愣是凭借自己的求生本能腿软倒地的那瞬间原地一个翻滚,连滚带爬往外冲,避免了颈部被横扫而过,只在后腰处划破一层油皮。
刀锋扬起一泼刺目的红色在雪白的医院地面上格外刺眼。
被血腥味和突如起来的变故惊到的人群,在一瞬间诡异的寂然后,和炸了油锅似的纷纷往外狂蹿,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简姝回头之际就知道不好。
这男人暴起的那瞬间,她正好毫无防备朝沈若禾走过去,站在他前面的医护人员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完全没发现男人手持利刃的暴戾,直到医护躲开这男人随着人群往外冲,尖叫声传来,简姝才意识到事情不对,但是此时暴露在这男人正前方的自己居然已经成了离他最近的那个人。
看着憨拙老实的人一旦激起血性那是真的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不管什么东西统统都乱砍一气,明显就是一副杀红眼了的状态,眼见一击不成,提着刀几步就冲着离他最近的简姝来了。
电光火石之间,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就是连一个防御的姿势都来不及做,简姝眼睁睁看着犹带着血迹的砍柴刀朝自己横劈而来,身体忽然被人搂住往后一拽,一道身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隔开了她和行凶者,想象中利器刺入身体的剧痛并没有传来。
简姝失声道:“卡诺尔!”
生死之际,搂住她的人带来的感觉是何等的安心,甚至连揽住她腰的手都是无比坚定温暖,但是简姝知道这都是假的,里德森生生替她抗了这一下。
利器划破衣料刺入血肉里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是那样的清晰,简直让人恐惧到头皮发麻。
简姝看着砍在里德森身上,越过他肩膀露出的那一点带血的锋刃,被人从背后用力带着抽离人体,里德森一个闷哼,想也没想就要扑身上前挡在他前面却反被里德森一手制住。
受了伤居然还能有这种力气,甚至里德森还抽空和她说“别看”,简姝也不确定他到底说了没有,看着那些血迹逐渐濡湿男人身上黑色西服的布料,只觉得灭顶的恐慌死死攥住了自己的心脏。
里德森把简姝牢牢护在自己身后,趁男人从他身上抽刀后又想砍第二刀的间隙,忍着肩膀上伤口撕裂的剧痛闪电般转身抬腿就是一个飞踢,愣是把一个壮硕的成年男人生生踹飞撞到问诊台上砸出轰响。
男人手里已经浸满鲜血的砍柴刀当啷掉在地上。
“叫保卫科!保卫科!打110!按住他!按住他!”从男人拿着刀冲向简姝到里德森踹飞他,看似漫长不过只是短短几十秒的间隙,还只从前辈口中听说过医闹,自工作以来一直风平浪静从没经历过这种阵仗的沈若禾差点没被吓死,扯着嗓子大吼,眼看男人居然吃痛倒在地上居然还挣扎着想起来,血一下子涌上头,直冲上前一脚把那把砍柴刀踢得远远的。
周围好几个胆大的热心群众连忙冲进来七手八脚把男人死死按在地面上。
沈若禾腿软的站不住,几乎是哆嗦着爬去找自己的好姐妹。
“没事吧?没事吧!?”
简姝脸色发白一看就是有事的样子。
她根本不敢乱碰里德森,她不过是想看一下他肩膀上的伤,一碰到他的衣服手指几乎完全被溢出来的血色浸润,偏偏当事人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只皱着眉偏头打量自己右肩膀完全撕裂几乎能看到骨头的伤口。
“你别动!别乱动!!!”
简姝嗓音尖利完全破了音,企图止住流血不止的伤口但根本无济于事,简姝颤栗而呜咽,声线抖得不成样子:“快!快叫医生!快点叫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