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烬珩握着江培送给他的那把名剑,沈溯月坐在窗边,骤然间发现卷轴上的字迹越发潦草,这字迹他再熟悉不过了。
沈溯月淡然一笑,忽然抬眼,对上江烬珩那双清澈的眼眸。半晌他才出声问道:“江世子看样子是很喜欢这把剑?”
“嗯。他叫明见,明天的明,见面的见。”江烬珩欣慰地说道。
“你这名字真是……”沈溯月憋笑并不如意,江烬珩也习惯地放纵他去一笑面对。
“哦,对了!城里有一家客栈,我兄长昨日让我今日去寻他。”沈溯月霍然说道。
“那走吧!现在去不耽误吧?”江烬珩诘问道。
沈溯月一阵暖意流过,阐述道:“应当不耽误,但那家客栈离江宅确实很远。”
“那我们快走吧。”江烬珩将“明见”系于腰带上,仍是爱不释手的模样,堪比当年对待藤鞭那样。
沈溯月走在他身边,探问道:“你更喜欢明见还是藤鞭?”
江烬珩想都没想就应声回答:“明见。因为我愿意给它取名字了。正常的手中宝贝我是不会这么认真对待的。”
“你说的对。”沈溯月笑意不减。
江培领着家中俩个男丁在院里晨跑,“江绫!你看看你!昨晚就只是比平常迟睡半个时辰,你怎么就这么无精打采的?看看人家江楠!多学学你弟!”
江楠尬笑道:“爹,我其实……比平常早睡两个时辰。”
江绫一脸得意地瞟了眼江楠,随后又看向江培,嬉皮笑脸的。“你说怎便吧爹?”
江培神色凝重,正经严肃且直勾勾地盯着江楠:“你去作甚了?”不容江楠解释,江培继续自顾自地说道:“还有那个云暕!以及那个路清风!大半夜不睡,人家说书先生在那讲诡事,人俩一直在屋顶上瞎跑,那说书先生还以为因为深夜讲诡事招来鬼了,吓得直接把瓜子还给掉地上了!然后今个一早,我夫人留他在府上吃朝食,他把小江子那份也给吃了!”
“什么?”江烬珩气冲冲地走过来,但其实他并不是为了有人抢他饭吃,而是云暕和路清风在房檐上闹腾。那么昨晚屋檐上那股动静就好解释了。
“小江子?是堂兄?”江绫颇为震惊,试问道:“不应该是大江子吗?”
“咳咳……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江烬珩无可奈何,“还有,我没那么老!”
江绫意味深长地“哦”了声,“你和沈少主谁更老?”
江恋歌不知从何方冒出头来,活蹦乱跳地在这一早出现在大众眼里,“哈哈!你看人俩位谁老了!你这么问话,是不要命了吗?”
江绫看见这“有点蠢的妹妹”就默不作声了,只听江培笑颜逐开,“二位这是将要离府吗?”
“对的叔父!我们二人先走了!午时可能不回来了。”江烬珩两手轻轻搭在沈溯月的两肩上,走在他身后,慢慢推着他走。
江培看着二人的背影,欣然一笑。“这俩人总是给我不对劲的感觉。”
江绫甚为疑惑,“哪里不对劲?”他还有些机警,堪比昨日说书先生将瓜子掉在地上那般。
“不像兄弟也不像仇人,更不像是简普普通通的兄弟情。”江培连连摇头,笑意颇浓。
“他们哪来的兄弟情?”江恋歌倏然皱起眉头,发觉不到任何怪异之处。
“额……怪我话多。”江培侧过身,两手搭在身前,看着江恋歌得模样当真端庄。“既然你带着洛姑娘和白姑娘来到江宅,那就一起晨跑好了。”
江恋歌倒是没多少惊讶,“啊?我才不要晨跑。”
“你不要也得要!”江培笑道。
江宅外在走几百米,便到了长街。二人从一家小铺子买了些包子,迅速解决完,便乘着马车去寻沈末桅。
清晨的阳光没有午时的耀眼,就像将夜的月亮没有深夜的明亮。一股清澈的风伴与心间,就好比几十年的路铺上淡水一色。当沾染了污秽的风,泥土稍稍一吹,也便恢复了清早那起初不见日光的黎明,它正是鲜少赋予世间的希望。
然而没有污秽的风吹过泥土,也没有不见日光的黎明。所有的恐怕都是来自内心深处的魔鬼在叫嚣,后怕是早就猜测出来的,只是天机没有那么好洞察,所以泥土里的光只好被清风平铺,这也算是清早平添了黎明的一分姿色。
可就是这么一分,永远盖过了彼此过去的隔阂。
若是骄阳正好,那便独领芳休。
江烬珩掀开窗帘,天边的日光映照着人间万物,使他看着景物看得久久不能移开视线。
“卖福包嘞!比别家店好出一大截嘞。而且还便宜嘞。”一位摊贩兴高采烈地喊到。
江烬珩对前面的车夫道:“师傅!您先停车。”
“好嘞!”一语答应,马车即停。
沈溯月看着笑意正浓的江烬珩,疑惑之心满上。“你这是要作甚?”
“去买福包。”江烬珩二话不说,冲出马车,沈溯月也急匆匆地跟着他下来。江烬珩回眸看沈溯月在何处的一瞬间,沈溯月明显感觉到心跳漏了一拍。
流淌人间的蓦然瞬间,我竟头一次想与你共享奢华。沈溯月心中甚是明确。
那摊贩是一位女郎,看着江烬珩朝她走来。“是江世子啊?”
“对。我要买福包。”
摊贩举手抵在唇边,笑得温柔如水中月色。“那就要看世子的射箭如何了。我夫君今日临时有感,若是射箭十发九中,这最好的福包就是您的咯!”
“那要是我二十发十八中呢?”江烬珩质问道。
“那您可拿两个福包,我们这儿好的福包多的是。”
“成!那就要二十支箭。我一向百发百中,若是有一支不中,就算拿了这福包,也没有什么意义。”
“世子果真洒脱肆意,当真豪爽,那就如此。给您来点儿特殊的,二十箭要全中。”
江烬珩也不耗费时间,刹那间射出了两箭,也完全是“百发百中”。沈溯月为他感到自豪。
就在江烬珩第二十箭迅速飞在空中时,莫名善闯而来的箭撞击了江烬珩那支箭——到手的鸭子飞了。
两支箭同时落在地上,江烬珩心有不甘看向来人,正是一位无名小卒。
江烬珩愤恨地看着来人,鸦雀无声。
“嗯,世子怎奈今日,不再口吐污秽之言了?”
江烬珩闷哼两声,听着这人不怀好意地问道:“江世子真是颇为有天赋,可我家公子是要买遍须离的福包的,都说这须离是永兴的浪漫之地。所以就要请江世子谅解了。”此位无名小卒边说还恭恭敬敬地拱手,让人少了几分冷言以对的兴趣。
“哥的天赋是天赋,你的天赋是羡慕嫉妒,我没有你这样的天赋,所以我在人生路上一路辉煌,你在哥的路上陪衬到底。”江烬珩平生不多的阴阳怪气激发了那位无名小卒尴尬的陪笑。
“是是是,不过我想和世子说的是:嫉妒你的人并不只有我一位。江湖间还有一位将军,姓裴名庆方,所以我家公子,能想出这一决策,只说明他就在附近,所以我也不好回您一句话,您坐等我家裴公子的回怼就好了。”
“谁要等他啊?让我箭落地的人是你!你才该被我报复。”江烬珩正气头愈浓,忽然想起什么。“哎不对呀,你家裴公子?我听言语,你俩倒是很生疏。”
“我和我家裴公子,只差一步就要从此诀别,江世子莫要怪我在心上!还有,是裴公子不是裴小侯爷。”
江烬珩笑着回他一句:“他不是比我大几岁吗?为什么是裴小侯爷,而不是裴大侯爷呢?”
无名小卒忍俊不禁,“您说的是。”
两人没过一会儿便离开了,到了客栈已是黄昏。
沈末桅正疾步匆匆地走进包间,房门被他打开,季秋河正跪在地上,背影显得极其高傲。地上画着阵,像是在招魂。
“季秋河!你在干嘛?”沈末桅愤恨地走向她来,“你给我停手!你是不是疯了?”
季秋河冷笑一声,眼底是往日见不到的疯狂。她沉默地站起身来,示意沈末桅不要走过来。
“你是要疯癫到与林骁页能相比吗?你还不赶紧住手。”沈末桅愤怒至极。
“我以为你爱我,没想到你有所图谋。沈世子,你太让我失望了。”季秋河终于有些狼狈不堪的韵味。
“你在和谁说话?”
季秋河也不知是怎么地,心中突然想说这么一句:“在和你啊。”可是她终究没有启齿。“裴公子。”她乍然给予沈末桅的是如此答复。
“什么?你要不听听你在说什么?”沈末桅一惊一乍地说道,“你在招裴公子的魂儿?这是禁忌。”
“嗯。”季秋河怀疑自己的感觉好像出了问题,她听不出沈末桅语中的一丝怒意。
“不是,你把裴公子招去哪了?招在离这里有几十里的长街上了,城中人不在少数地传他在乐坊与别的女人相见。你不会招魂能不能就别乱招啊?”沈溯月忍着笑意放声骂道。
“你笑什么?你有天赋你来招啊?”季秋河临近崩溃地心态,让她沉稳地问出了这句话。
“行!我来招,我有天赋!”江烬珩稳重地打开门,身后跟着沈溯月,俩个人小心翼翼地出现在他们二人眼前。
“你给我滚出去啊!”季秋河指着他巴不得赶他赶紧走。
“没问题!嫂子唉不是季小姐。”江烬珩将沈溯月推在了自己身前,自己关门顿在门口外。
沈溯月眨巴双眼,尴尬迫使他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或许是江烬珩也想到这些,即刻又打开门,将沈溯月捞出去后又关上门。只是行云流水的动作让江烬珩一失重力,稳稳地跌在地上,万幸沈溯月被他捞在怀里,没跌出去摔个痛,恰好落在他胸膛之上。
一旁路过的店家偷瞄了一眼,慌忙逃走了,随即又独自感慨道:“年轻人就是好,倒头就睡。”
两人爬起来,蹲在门口靠在墙边。蹲在左边的江烬珩脸颊红,蹲在右边的沈溯月耳根也红。
包间里的夫妻二人鸦雀无声,夕阳的余晖照进窗里,所有的一切都被赋予了光芒。它们仰仗着夕阳的照应越发熠熠生辉。天边泛起了红梅色,她再也没了心头血。
哀愁就在此时心间,可是不能褪去,因为爱不茫然,永远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