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楠自顾自地磨墨,他要起笔寄信。江绫一腿横搭在窗台上,一腿在空中来回荡漾着。
靠在窗框边,朝天被支撑住的窗扇,为他阻遏着扑腾雨珠。雨珠乱飞起舞,令江楠不由自主抬头时惊鸿一瞥,便定睛不动地看着江绫红晕的脸颊久久目不斜视。
久违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似乎是被江绫察觉到了,他顺着自己心意,转头看着向他投来目光久久不能停歇的人。“咳咳。”
江楠一怔,惊慌失色地红了耳朵,低下头想继续写信。可经这么一出,他便无心投入,便放下毛笔,“睡吧,这么晚了。”
“外面下雨,我想坐会儿,偏要等这雨停了再睡。”江绫意犹未尽道。
“哦。”江楠淡漠应声。
江绫后来也不说什么,疾速落地须臾关窗徐步走向江楠。“不想和我讲讲二娘的故事?她是真的……不在了吗?”
“突然说这个干什么?”江楠愣怔,停下动作,举目望着他。
“二娘最喜爱的月空都还在的。”江绫一字一句道,“不过,她及那位名为花灼以及身穿金衣的公子就那么急着走了?有些蹊跷。”
“我不知道。我娘……我真的,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江楠一说到这,似乎添了几分悲凉。斗笠若是不摘,此般厌世之情真难让人察觉。
他这般一摘,江绫倒不想再说下去。有些唯恐他难过。
“睡吧。我走了。”江绫疾步离开。
江楠也不是很在意,躺在床上,右手臂搭在他的双眸上。他悔意颇浓,倘若当时不着急改变窘境,或许……娘亲还在世吧。
于家主于竟,于夫人姬美涕。这对夫妻当年有多不待见于颜,他现在就有多恨那两人。
可他更厌自己,那年无声无息地走去,现在他总算是能感觉到于颜那时的心情,无能为力却又想尝试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不觉间他已坦然睡去。而少主与世子,双双每回独处时就精力充沛,整宿也睡不安心。心有闷意,憋得难耐。
江烬珩翻着卷轴,许是看得深有体会便情不自禁地念出声来:“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
沈溯月习惯性睡前尝试画符,一画就是许多张,练了千百回,他都觉得还是打破在未许山的规矩算好。
江烬珩也不是什么文人,却半柱香的时辰就看完三卷古书,他决意再看一本便闭目入梦。
结果这随手一翻,就翻出来个趣味甚浓的卷轴。名为《纪江烬珩游历人间遇沈溯月·秒变废物疯批》。
这“废物”俩字,江烬珩一看就特别怒火中烧,高兴不起来。
“真是清高的司君子,居然是你这二货写的?”江烬珩更来气,心中怒道。
更何况,这整个屋子都是江培亲自收拾的,还以为妥当,没想到欠妥。
沈溯月老早就结束画符,他观察着江烬珩容颜的细微之处。看出他此刻蕴藏怒意,沈溯月沉稳地走近江烬珩。“你怎么了?”
江烬珩愤怒之意颇重,一看沈溯月来瞬息间破涕为笑。“你看!司君子的杰作。”
沈溯月忍俊不禁,应了声“嗯”。“你要不念念听?这个……只有十章。”
江烬珩觉得少主异常不对劲,“你?”
沈溯月如实坦白,“我看过。”
江烬珩“哦”了声,“少主!那我可就念了啊!”他倒是好奇,司韵庭这厮是怎么描述他的。
结果正要念第一个字,江恋歌倏地敲起门来:“堂兄!你和少主休息了吗?要不要来和诸位议宅中诡事!”
江烬珩并不想参与这些,“不去!”
江恋歌属实无奈:“路家主也在。”
“那我也不去。”
“很热闹的!”江恋歌叹道,语中喜意任万千也抵挡不住。
江烬珩出声问沈溯月:“去吗?”
沈溯月道:“去吧?”
江烬珩笑呵呵地应和道:“那要不,就去吧。”
二人匆忙起身,江烬珩随手一扔,把卷轴扔在他刚翻出来的卷轴堆里,混淆得一下不见了踪影。
门“噌”地被打开,江恋歌举着天青色油纸伞,身后站的人不少。江烬珩看着眼前红衣女子甚是无可奈何的眼眸,“这是。”
云暕手中的扇子已经离开他的掌中,便是杳无音讯,不见了踪影。许是天黑,他一个不经意间,扇子丢在河中,他对那把扇子也没多稀罕。他就这样把扇子给弄丢了,还心无愧疚。
“须离这边从景桉来个说书先生,年长,说是最后一次讲述,便拜访了许多户人家。我们是最后一家,因为这个时辰宅中灯火通明的并不多。”江恋歌解释道。
“这大晚上的,他是要作甚?”其中“不知名者”道。
“说是,讲诡事。”江恋歌身旁站着洛无华,她细声细语道。
“能有什么诡事?他们也真是旺盛精力管够!我想我还是不去了。”江烬珩似稍许烦躁地说道。
“成吧!我两个兄长也没来。”江恋歌还挺失落。江烬珩事感不妙,但他也觉得自己有些事儿多,所以也不明着劝道:“快天亮了,奉劝你们早点睡,也别肖想听这些诡事了。”
“晓得的堂兄!那我们几人就不打扰你们了。”江恋歌兴高采烈地和诸位又跑去找下一位听众。
江烬珩连连摇头哀叹,单手扶额,“这家伙,真是哪有乐事哪有她。”
沈溯月双手抱胸,笑容可掬。“要不要我给你讲一个诡事?”
江烬珩兴致勃发,迫不及待。“要要要!少主讲的,我都爱听!”
两个人盘腿面对面坐在床上,沈溯月激动难耐。“这个诡事,是我在未许每当下山时,我师姐给我讲的,后来……你其实有见过我的!”
“啊?”可江烬珩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
“华绝义,是青鸾派的一位出色弟子。那年,你们二人在冥听相聚,我和他下山时见过你一回,你烤了烧鸡,我那个时候给你讲过这个的。”沈溯月黾勉尝试唤醒江烬珩的这段回忆。
“其实……”我还是想不起来。
江烬珩实在难以启齿。
沈溯月明显很失落。“那我再给你讲一遍!相传,有个黑发女娘,她一身红袍天天要闹着和心上人大婚。她本来就是一位被世人唾骂的女娘,直到听闻皇城有位凌小侯爷在战争中永逝,之后,这位黑发女娘就再也不见踪影。”
“过了一个冬天,黑发女娘染了红发,也不知是怎么染的,有人说她是中了邪,可只有当事人知道,在她们家乡,有个习俗,为死去的相公要身穿玄衣,还要回家乡待一段时间。重点是,是要回去染发的。得染成红色,是为了逝者下辈子投胎能再次与染发者续缘。”
“为什么要染发?”江烬珩霍然诘问。
“情发满遍红发丝,遍也知青不问白。”
沈溯月予之答复。“后来,女娘身上的争议再也没有了。因为皇城最有势力的凌小侯爷,附身在这位女娘身上。此后人人见这女娘武打能力堪比他相公,没人再敢惹她了。生怕被报复。”
“可她清白一世,终是因为成了市井俗人,才换来世人的尊重。”江烬珩道。
“嗯,睡吧,天亮了再睡,那样就不好了。”沈溯月说着,就躺下来,或许是讲得疲惫,不一会儿也睡着了。江烬珩起初还有些清醒,后面也渐渐沉睡,睁眼即是白昼。
《再也不见》
江烬珩:今天开始我要学习如何不让少主生气。
江楠:祝你成功!!!
江烬珩:嗯!好堂弟,真懂事。
江恋歌:堂兄,你看你身后的少主!他来了!
江烬珩转过身:呦呵少主,你这是又怎么了?谁刚刚惹你生气了吗?
沈溯月“嗯”了一声,随后一言不发。
江楠:堂兄,额……我就先走了,最好是再也不见。
沈溯月忍俊不禁:好,再也不见。
江烬珩还没反应过来:哦,再也不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无华恋歌朝朝暮暮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