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沈江二人一早醒来。随之令人惊讶的是,他们的轻舟不见踪影,这一出直接让本来困倦的二人,一下清醒不少。
江烬珩转头看向身旁少主,“昨天……没发生什么大灾大难吧?”
沈溯月对着江烬珩清澈的眼神,回答他真诚的质问:“应该没有。”
“不是,少主啊,你笑什么?”
“你听。”
“哈?”江烬珩一向很听沈溯月的话,空气凝固起来,无边无际的天空蔚蓝如海,传入耳朵的声音只有鸟啼的回声,以及空旷之地似乎是有人砍竹的声音,映衬在宁静的世间里,震耳欲聋。
他们随着传来声音的方向寻去,王咏凉已是砍竹最后一根。
“这……”江烬珩有些欲言又止。
王咏凉抱竹低笑着,“还请二位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竹子砍后还会再种,这我无罪。罪孽深重的是,王咏栖他昨日取闹,错乘二位的轻舟,已是离开。”
“啊?”两人同声道,分别追随在王咏凉身边两侧,帮着她一同抱竹。
“不过二位放心,用竹子所做的竹筏定然坚固的很。如果不能赔罪的话……”
江烬珩热情地安抚着她,“不不不,没想到姑娘如此清秀模样,竟有如此让人意想不到的能力。如果有什么我俩能帮忙的地方,定是义不容辞。不然……黄昏也可能无法启程。”
“二位若嫌我慢,可以自行寻船。对于你们的事,我不能做主。首先,我为王咏栖所做的事情而感到愧疚……”
沈江二人逐步慢行下来,待王咏凉说完后回过神来,两人已是离自己一大截距离,她不再朝后看,只是加快步伐,她不想陪那对断袖继续解释下去。
心中怒骂两句:“要不是看咏凉镇那边新送来的画卷,我还真不知,他们竟然如此嚣张。”王咏凉愁眉苦脸,眉拧成一团显得整个人怨气冲天。可是后来又想,“他们也并非是王咏栖,亦不会把我放在眼里吧。”
她叹气,嘲笑自己,“人在的时候,我不想多看,人离开我了,我又嫌他不留下来。我怕是疯了,思念得如痴如醉。”
她看着自己手上的划痕,她老是在砍竹的时候如此,可为她包扎的人早就带着愤恨离开这地儿。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不着调,“咏栖,其实我也不是很讨厌你,只是在被爱的时候,我更想找寻你不爱我的证据。以至于我把你推到深渊里都不知,是我拉开了你我二人的距离。”
江烬珩大大咧咧地走在沈溯月身旁,许些竹竿竖着揣他怀里,竹竿凛然的模样九尺高,令人心生敬佩。
“江烬珩,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跟个三岁童子似的?”沈溯月话中的无奈,听得江烬珩有些想下定决心改变的意思。竟头一次没皮没脸的说道:“少主,我都这么大了,才相遇你这么爱我的人,我不得……不得,像个得了便宜的孩子一样,再卖点乖吗?”
“你少跟我阴阳怪气!你这么说。着实不妥。”沈溯月嘴硬道。
“少主你不要生气,现在是白天,让我卖点儿乖,晚上再正经一回。”
沈溯月也不敢想象,愤怒是可以让一个寡言的人瞬间繁言。“你晚上能怎么正经?还继续阅经做甜味汤?”
“错了,别生气了。我大不了少吃点儿白米饭。”相对上一次的薄脸皮式道歉,现在世子对少主深沉的爱,无法让他觉得道个歉有何不妥。坠入爱河的人,终归是会出现与曾经不同的一面。
王咏凉所住的农屋里,仍是有石桌。她将竹子清一色搁在农屋门口,沈江双双照着王咏凉也这般搁在上面。
石桌旁的炊锅热气升腾,王咏凉掀开锅盖。锅中煮着清淡的鱼汤,另一旁的炊锅煮着此地特色:“竹筒粽”。
她忽然想到什么,径直走进屋内,再出来时,手里抱着一坛酒。
“既要赶路,那便饱了肚子在前行。”她将酒轻放在石桌上,又到一旁拿勺舀出三碗汤,再用盘摆着竹筒粽。“这坛酒名为清帘竹趁,二位慢品。”
竹香弥漫在鼻尖,它的每一缕清香都在诱惑人心,勾引舌尖。
“往清不慢枝,摇帘溪上庭。动风亦难竹,趁春不来袭。”王咏栖随口说的四句诗,没有任何心上言,却成了王咏凉酿酒的最好灵感。
她心有一叹,“不太押韵。应该是换春趁来袭,东风亦吹竹。帘卷雨潺潺,清听夜上风。”
三人分工忙活,够一晌午,差不多在未时,三人乘竹筏启程。路途到一半,却都缄口无言。
过了半个时辰,竹筏到了水中鲤鱼最多的区域。王咏凉心细,出言问道:“我们此去拜访江商户,不带些什么吗?”
“说的也是,带些鱼回去吧。”江烬珩提议道。
“确定啊?”王咏凉惊讶片刻,询问道。
“嗯哼?恭祝我叔父年年有余,绰有余裕。”他还专诚地问一句:“姑娘可还有箴言?”
“没了。我顺便祝你叔父六六大顺。”
“鱼竿之事该如何解决?莫非我们要手抓鱼?”沈溯月倒是不排斥,但总不该是去登门拜访,结果因为浸润在水中,被打湿成落汤鸡。到那时却有些不好收场。
江烬珩自打和沈少主混,条件比刚入江湖那几年好了不少。以前的藤鞭少有藏在怀中,因为有些不适便大多时候系在腰间。这会儿身着之衣的袖子宽那么几许,于是江烬珩直接从袖口掏出藤鞭。“我倒是有一好计策。”
只见世子以迅雷之势把那条藤鞭拆开,又从袖口拿出一两个蜜枣,用鞭子末端揪出一小节用来捆两个蜜枣。鞭子被他甩出去,落入水中,其余二人哑口无言,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别的计策,便模仿着江烬珩的动作,一齐静心钓鱼。
黄昏之时,江烬珩数着钓上船来的鱼。鱼扑腾扑腾地活蹦乱跳着,有些不太好数,不过他也不是很烦躁,他决定要做出改变,在白天不能再像一个三岁孩童罢,不然晚上“正经”,是要被少主在白天好好骂一顿的。
最后还得是王咏凉数出来:“共十六条鱼。”她迟钝一下子,“何时多出的第十七条?”
“鱼在乱跳哪!”江烬珩予王咏凉答复。
“鱼这样活跃,虽要计数,也不能一针让它丧命。”沈溯月语重深长道。
王咏凉被戳中心眼子,鱼是在乱跳,他是在爱她,可不能因为要数鱼的量,要弄清楚他是否真的爱他,便要弄它于绝路之中。意思是,如果他深爱着她,而她不知也不想知,却又因他对她的好,无力偿还甚至不知从何偿还,那她也不能就此断了他的希望,那是不留情面地拆了他的后路。
她不是个无情之人,这么仓促的醒悟,她有些忌惮相遇他后的胆怯该是如何。
可她又很无情,装作自己笨重娇小了那么些年,不就是心底还期望着他会来关心自己?
可当他关心自己以后,又找别的借口说:他其实并不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