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须臾 第11章 裂隙

烈焰冲天，意识模糊。

火，到处都是火。李鸿正看见自己穿着单衣，惶惶躲在偏殿后，外面是兵刃相接的喊杀声。他想逃，可脚下仿佛陷入万丈泥潭，迫使被他钉在在原地，与身前的年轻人默然对立。

他听见自己张口呼救，可偏殿被他设成了禁地，此刻竟无一人救驾。年轻人一步步向他走来，剑锋对月，反射出寒霜般的光芒。李鸿正绝望的缩起脑袋。梦里，死亡的阴影笼罩了他。

“砰！”

李鸿正试探着睁开眼睛，发现他没有迎来想象中的死亡。取而代之的是渗入四肢百骸的震声，身后偏殿的红漆四柱骇然而裂。

年轻人手握利剑，不顾一切的刺向偏殿，可殿外被利剑刺得面目全非，殿前刻着“日月阁”的牌匾摇摇欲坠，殿内却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让殿门始终紧闭着。

一丝胆颤混杂着不肯示人的异样攀上李鸿正的心头。

不。

不能被发现。

“轰！”

李鸿正从榻上惊醒。

他揉了揉眉心。月光照在窗棂上，照出了星星点点、不易察觉的斑驳。

那是被焚烧过的痕迹。

他披上狐裘下榻，外面的太监听到动静，连忙走到门边把声音放轻：“皇上，现下还未过子时，您这是要去？”

“国师呢？”

太监了然：“回皇上，国师大人每夜都在日月阁为您祈福，您要去找他吗？”

李鸿正站定，沉默了一会：“你倒是自作主张。”

太监连忙道：“哎，皇上说的是。外头冷，您多加衣服。”

上元过后的暮冬依旧寒冷彻骨。李鸿正从殿里走出，绕过了这一方后，挥退了太监，趋步走进日月阁。

殿内氤氲着暗红色的微光，渗进古红色的房梁上，映出了一个少年身影。他穿着丝绸盘口的红色上衣，黑色的裤脚没入靴子里，显落出细瘦的脚骨。魑魅憧憧显现，少年在其中叼着长烟杆，跷脚坐在供奉的佛像旁晃来晃去。

香烛的光芒开始战栗。少年懒懒地靠着，竟不顾忌李鸿正的身份开口道：

“现在见着咱家，竟不知磕头了？”

李鸿正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握紧，又徐徐松开了，跪下向少年行了只有祭天大典时才会用的大礼。他如今年已五十又九，老态龙钟的外皮下，三叩九拜的身体却显得无比轻松，甚至隐隐有些而立之年的影子。起身后，头顶轻佻的声音又传来了：“耽误咱家休息，是有什么事要说？”

少年的脸清隽秀丽，在寻问间却变化多端，一面鬼牙出露，一面又流转成戏台班子的哭泣白脸，在月光下红映森森然。

李鸿正刚要开口，忽然痛苦的抱起了头，在少年的注视下难忍地跪在地上，挣扎少顷，终于开始乞求：“国公大人，求求、求求您，饶了我…”

殿内红光更盛。少年握着长杆吸了一口烟，吐出的烟气汇成一缕细丝，钻进了李鸿正的耳朵里。

“啊～”少年千回百转缺毛骨森然的媚声响起：“做梦了呀～”

“那咱家就先原谅你不请自来吧。”

少年发出了骇骇的笑声，随手在身前的神龛里抓了一把香灰撒在地上。李鸿正匍匐到少年面前，全然没有了龙颜威仪，如同至宝般捧起香灰，像在品尝什么绝世珍馐一般吃下。眼见指缝间碎末被吃净，他竟爬跪在地上舔了起来。

李鸿正又看见那场梦了。只不过此刻的自己势气正盛，破风把那个拿着剑的年轻人踹倒在地，夺过那把剑后猛得劈向青年。梦里他烈焰焚身，痛快的呼出一口气，身上沾的，全是那个年轻人的血。

如痴如醉，如享极乐。

——

“无事退朝。”

在冰冷石板上睡一觉的滋味不太好受。李鸿正面色阴沉，听完了鸡零狗碎的奏折，不耐烦的想走，叫阶下的群臣都不敢吭声。

“户部尚书请奏！”

李鸿正皱着眉头看向他：“讲。”

“皇上，最近的‘税’已经快收完了。过几日就要办寿宴了，到时候……”

“我知道了。”李鸿正打断他，“这件事有中书令操心，你凑什么热闹。”

户部尚书叫梁逸，长得尖嘴猴腮，识时务地把脑袋缩回去跪着。

“既然无事，那就退朝吧。”

直到走出议事殿，群臣们才七嘴八舌地张了口。外面的沸腾声逐渐远去，而殿里还跪着三五个人。仔细一看，赵贺也在其中。

“那刑部小子还没上朝？”

一个内臣开口了：“启禀皇上，是那杨柳楼尚未结案，裴云松还给尚书令寄了快信，要抽一个太医调给他。您看，这…”

“那就给他吧。”李鸿正摆了摆手，“无礼小儿。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内臣媚笑着说：“皇上抬爱，那小儿应该感激才是。自从王福清死后，他那些手下可都…”他突然噤声，扇了自己几巴掌，不住地磕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这老皇帝巴不得裴云松日日不来上朝，爪牙之辈还以为是皇帝仁慈，简直荒唐。”赵贺在心里啐道。

“赵贺，和薛默相处得如何？”

见李鸿正把话头转向自己，赵贺只好眉目平顺地低下头去：“他是个尽职尽责的人。谢皇帝恩赐。”

呸，去你的恩赐。

李鸿正挑了一下眉，满意地点点头。

“你要端正自己的品行。大徵的未来，可是要靠你们这些翰林学子开拓啊，哈哈哈哈哈…”

——

咔哒，咔哒。

赵贺出了大殿就回府了。薛默还是一副冷漠又刻薄的嘴脸，阿秋在柴房生火做饭，丝丝香气从柴房的门缝飘了出来。他不想读书，也不想写文章，索性踢起了石子，边踢边沿着院子的内墙来回走。

“大人，吃饭了！”

阿秋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赵贺忽略薛默看向他异样的眼神，漠然与他对视，然后径直走向了房间。

今天吃的是凉面。牛肉切成粉末状，被放进锅里和各种调料翻炒，然后浇在了筋道的宽面上。赵贺潦草地扒拉了几口面，突然对阿秋说：“我今天还要再去一趟万卷阁，麻烦你跟我走一趟了。”

“大人发话，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赵贺暗自撇了下嘴，都这么多年了还跟他这么生分。

阿秋看了一下门外，压下声音道：“大人，您总是在阁里过夜，薛默他不会上报吗？”

赵贺沉默了一下：“不会让他逮住把柄的，不管他。”

“那我就去准备了。”

赵贺穿好了衣服，收拾好书卷，临走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对阿秋道：“阿秋，今晚的面剩了吗？”

“剩了，大人。”

“那就盛一碗，再拿双筷子。”

马车隆隆碾过石板路，在门口停了一下，又迅速驶向浓夜。细尘随微风被轻轻带起，月色正盛，映出了刚才马车停留的地方。

薛默平日的如一潭死水的眸子映出了月亮。他看向身前，慢慢蹲了下去。

那是一碗香气扑鼻、肉末冒着热气的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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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撒娇我打滚 谢谢你们看我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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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裂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