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王寿庆在即,各宫各部都在忙活张罗着最后的事宜。
阮府——
“老爷,不日就是王上寿庆了。寿庆过后,中晋使臣就将启程回国,到时再想拉上关系可就鞭长莫及了!”书房里,贾掌事和阮父正在密谋筹划。
“自中晋使臣抵达阳城起,我朝就有不少官员递送信函,结果皆连被拒。想要攀上关系,难啊。”提及此事,阮父也发愁。
灵光一闪,贾掌事想起几日前的女眷宫宴。“老爷,我听闻小姐在女眷宫宴上与安陵郡主和沐将军畅谈甚欢。不如……我们以小姐之名邀约,或许能成?”
“知知与她们相谈甚欢?”阮父半信半疑,“她向来沉默寡言,怎会主动与人来往。”
“千真万确!”贾掌事言辞凿凿,“那日值守太监亲口说的!”怕人不信,他还补充道:“那日奉承之人前仆后继,她们没一个理会的,唯独与小姐交谈了!”
阮父迟疑。他还是不大相信,但事到如今,也不妨一试。“若此事当真,也是个法子。”
贾掌事立即领命,却还有一丝顾虑。“用不用和小姐知会一声?”
“不用。”阮父开始提笔写信函,“知会什么,为府上做事,是她的本分。”
——
会同馆中晋客舍。
阳城新来了一批西璃的舞姬,街上早就喧嚣一片。西璃自古多出美人,个个风情万种。许多人跋涉千里前去西璃,就为了一睹美人风韵。
闲来无事,沐言趴在窗台,俯视着纷杂来往的行人。越看,越觉得心中痒痒。
“阿淮,要不我们也去看看?”
“不去。”安陵淮一口回绝。闻言,沐言有些惊讶地回头。“为何?”
安陵淮躺在太师椅上跷腿,将家族玉佩解下在手中把玩。“没兴趣。”
沐言更疑惑了。“你不是一向最爱看热闹吗?”
“有什么好看的。”安陵淮嗤了一声,“若是要看美人,你大可以拿面镜子过来找找。”忽然,她笑得狡黠,“若是要看美男……”她故作意味深长,一下拔高音量:“小心我回去告诉凌屹!”
“安陵淮!”
不出所料,沐言即刻跳脚,少女的脸涨得通红。安陵淮得逞的笑得前俯后仰。
“算了不逗你了。”安陵淮适可而止,“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沐言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又开始卖关子!
过了约半个时辰,侍从递上一封信函。沐言接过,来处竟然是阮府。她看向安陵淮,扬了扬手中的信函。
“你说的就是这个?”
安陵淮漫不经心。“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沐言打开信函看了一眼,“阮知知,她怎会来信?”随后,她又往下看,顿时明白了。恰时,安陵淮从太师椅上站起。“走吧,去阮府一趟。”
“也成。”
——
贾掌事早已在门口恭候,一看到中晋马车,飞快迎上去。“恭迎安陵郡主和沐将军。”
他狗腿的伸手欲搀扶,谁知先下车的是安陵淮,她毫不客气的用折扇将手打开,正眼不看的径直下车,随后还嫌弃地把折扇丢给了车夫。
“送你了。”
当头给了个下马威,贾掌事尴尬得无地自容,可安陵淮却还觉不够。“既是‘恭迎’,那你们尚书呢?怎么不见来迎?”
贾掌事心里直捏汗,这安陵郡主果然不好对付。他卑躬哈腰,“尚书正在堂中沏茶恭候。礼数不周,还请郡主原谅。”
“是吗。”安陵淮不以为意,“不是蒙顶山茶我们可不喝。”
两人一路来到阮府会客正堂,不出所料,左右只有阮父一人。他没想到二人真会应邀,急忙上前迎接,正正行了个南晟官礼。
“在下兵部尚书,参见安陵郡主和沐将军。”
两人都未叫起身,沐言环顾一圈。“阮小姐人呢?”
没想到来人单刀直入,阮尚书汗颜隐瞒。“回将军,小女回房梳洗一时误了时候,特让老夫在此作陪。”
两人无言对视一眼。这借口真是拙劣。
“得了,起来吧。”安陵淮自顾自地坐下,“既然阮小姐还没好,我们稍作等候便是。”二人面前,阮父不敢再坐主位,而是选择坐在二人的对面。
相对无言,安陵淮沐言都没有开口的意向,也没有喝已经沏好的茶,只是正襟坐着。
心中急切,阮父只好先行开口。“早问郡主和将军年少有为,今日一见,果然是气度不凡。”
阮父原以为会没人接话,结果安陵淮却开了金口。“是么?如何不凡,说来听听。”
话音一落,空气中一片寂静。阮父根本没想到这祖宗会接这话,心里打鼓了半天也不敢答一个字,生怕多说多错。没有办法,他求助地看向安陵淮旁边的沐言,结果她视若无睹,好整以暇的准备看戏。
“这……这……”
又是一片安静,两人都压迫十足的盯着他,气氛十分尴尬。终于,安陵淮无语的碰了一下手肘,下一刻,沐言憋笑接话。“阮尚书谬赞。”
沐言的回话让阮父又燃起了希望,他借着阮知知的话题不停没话找话,兴致也越说越盎然。沐言只好有一句没一句的敷衍着,心里想揍死安陵淮这个杀千刀的。
终于,话进正题,阮父观察着二人的脸色,试探说道:“听闻贵国想增进与南晟的往来,但一直未得人选。借此良机,老夫不知能否毛遂自荐?”阮父抓紧机会,“老夫虽为尚书,但已为官多年。不仅熟知南晟国情,也与朝中官员交情甚好,不知……能否为贵国解忧?”
沐言心里松了一口气。听了半天的废话,终于要露出真面目了。
安陵淮也坐久舒动一下筋骨,她轻飘的投递过来一个眼神,只一眼,便让阮父底气不足。她惜字如金,不答反问,“你说呢?”
阮父听得心里直发毛,这个安陵郡主真是太难捉摸了!反倒,又是沐言接了话。
“只是坊间传言罢了,尚书怎就当真了。”
话中之意,显然不想合作。阮尚书不甘心,正欲又开口,安陵淮就不耐烦的站了起来。
“坐了半个时辰,忽然有点想阮小姐了。阮小姐打扮精致催不得,还是我们过去找她吧。”
安陵淮说完起身,又看过去一样。“阮尚书不派个人领一下路吗?”
郡主要走,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拦,阮父只好叫人。恭送两人离去,他转眼吩咐:
“快去通知小姐,叫她务必促成此事!”
——
领路的是个小侍女,应是刚做事不久。她带人穿过堂廊走到花园,安陵淮见机放慢脚步,佯装疲惫。“这阮府可真大啊,走得本郡主腿都酸了。”
闻言,侍女们连忙折回请罪。“郡主见谅!很快就到了。”
安陵淮也不生气,只是停下歇息,顺便闲聊几句。“你们阮府这么大,一定有很多个别院吧?”
侍女只当是普通问话,想也没想就回答。“我们府上共有一个主院和四个别院。小姐住在西侧的竹苑,所以离大堂有些远。”
“难怪。”安陵淮表现谅解。“那其他的院子呢?”
侍女总归是少经事,问什么就答什么。“主院在正,是家中主人的住所。大公子住北院、二公子住在南院,位东的院子,是待客的住所。”
安陵淮想起刚刚经过的北苑,“方才我们途经一处僻静的院落,可是北院?”那处院落格外不同,说是僻静,其实荒凉得野草丛生。
“是的。”安陵淮旁敲侧击,“北院不是你家大公子的吗?看着,倒像是久不住人的样子。”
话到如此,侍女才知说错了话。她神色一下变得慌张。
关于大公子的话题是阮府最大的忌讳,侍女试图挽回:“北院一直都有专人打扫的,许是郡主看错了。天色不早了,奴婢还是快点儿带您过去吧。”
两人心中生疑。欲盖弥彰,定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走出花园,又弯弯绕绕的走过几处,终于到了西院。西院的位置比较偏僻,比东侧幽静许多。这里遍地栽竹,倒是修身养性的好处所。
侍女心虚惶恐,将二人领到后便匆匆告退。
竹苑里,细叶婆娑,凉风送来丝丝清香。没想到,世俗的阮府中还有此等宜人院落。踏进竹苑,入眼便是一处开得正好的茉莉。花开饱满,朵朵洁白幽香,连枝叶都是精心裁剪过的。
阮知知坐在庭院的石桌前,院外传来声响,侍女示意,她起身相迎。
“知知见过安陵郡主和沐将军。”
安陵淮莫名凑近,观察半晌才直身。“梳妆半个时辰,阮小姐的妆容让我有些失望呢。”
阮知知了然因果,应付自如。“方才梳洗过后身子不适,实在不能前往。是知知怠慢了,还请责罚。”
沐言想要将人扶起,安陵淮却抬手摁住。
“责罚倒不用。本郡主甚是喜爱这竹苑景色,不知阮小姐可否领路一赏?”
“自然可以。”阮知知不拘小节,说着便向前带路。突然,沐言摸向腰间,脸色一变。
“糟了,我的玉玦不见了!”
安陵淮闻言同样大惊,向来淡漠的脸上露出略显夸张的神情。“你说的,可是你母亲早年为你祈福的那枚护身玉玦?”
沐言重重点头。“正是!”
护身之物何等重要,阮知知也显担忧。“这可如何是好?”
安陵淮略加思索,“定是方才来时掉在了途中。”她提醒道:“你赶紧回去找一找!不然你母亲该伤心了。”
“嗯!”沐言点头,“那你们先赏着,我去去就回。”说着便不假思索的离去。
“诶!”阮知知叫喊不及,连忙叫过侍女。“沐将军不认路,你赶紧跟过去,莫让将军迷失府中!”
阮知知已有所指,侍女心领神会,却被安陵淮抢先一把抓住了人。
“她心急步快,你现在过去了也未必找得到人。放心吧,就这一段路,她认得。”
说罢,安陵淮迈开步子,催促着还在后方的阮知知,“走吧阮小姐,带我赏赏院子。”阮知知纠结的看着沐言离去的方向,踌躇抉择,只好转身跟上。
走出竹苑,沐言一路往南院走,快速垂手将袖子里的玉玦拿出,重新挂回腰上。
到了南院附近,沐言谨慎的藏在一处,眼神警惕地观察院落四周,随后,她纵身一跃。
轻声落地,沐言单手稳住身形,接着又潜入了一旁的木屋里。透过窗缝,她盯着窗外走来的女子。
“是她?”那日,瑶也在阮晏舟的极力维护下虽没有被赶出府,但也被严加看管着。除了南院,她哪儿都去不了,最多只能到花园里赏赏花。时有府兵巡视,她不敢轻举妄动,平日除了在阮晏舟口中打探消息,也就只有夜晚巡卫松动时她才能趁机出府。郁结于心,她坐在树下,怅然地望着纷纷掉落的枯叶与残花。
不做无用的停留,沐言直接从背面的窗户跃出。
南院的防卫是整个阮府最严的,沐言一路灵活避开,才抵达阮晏舟住所。她环视房中布置,迅速翻找并将其复原,终于在案桌放置的书下找到了阮晏舟的交往信件。
展信浏览,最近一封写到,有一批货要在三日后送出城。目的达成,沐言将信件原样放回离开了南院,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
快要走到竹苑时,沐言从走换成了跑。
另一边,早已赏完竹苑的安陵淮正气定神闲地喝着茶,全然无视一旁焦急张望的阮知知。
“郡主,沐将军是不是迷路了啊?怎的这么久还未回来?”其实阮知知心里直打鼓,莫要闯祸了才好。
安陵淮端起热茶悠闲吹气,细细地品了一口。“来回这么远,掉哪儿了都不知道,找得久些也正常。你且坐下吧,走得晃我眼。”阮知知回来在安陵淮对面坐下,眼睛还是紧紧盯着门外。
终于,沐言的身影出现在了竹林了,她红色红润、气喘吁吁,显然是一副焦急回来的样子,连说话都喘着粗气。她示出手中玉玦,欣喜告知:
“找到了!”
阮知知看着,果真是一枚样式精致的玉玦。她暗暗松了一口气,欣慰地笑道:“找到便好。”
沐言缓过来直起身,在阮知知看不到的位置,安陵淮失望地直摇头。演技太差了。
沐言无语问苍天,暗自腹诽:你以为谁都像你脸皮那么厚吗!
安陵淮将茶放下,“找到了就成。”她走来,“天色也不早了,阮小姐,不如我们先行告辞?”
听到两人要走,阮知知这次急忙提议。“知知送送郡主和将军吧!就当是弥补今日的招待不周。”
安陵淮欣然接受:“那自然好。”
阮知知领着两人原路返回,一路上也算交谈甚欢。在经过花园时,安陵淮和沐言看到了其中赏花的瑶也。阮知知也看到了,但她却似没看到一般,径直走过。
瑶也此时也看到了安陵淮二人,眼神对视的瞬间,她认出了她们就是那晚在山庄里的黑衣女子!她激动地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安陵淮一个眼神警告了回去。
那眼神一凛闪过的杀意,不是在开玩笑。
等到两人离去,瑶也拉过附近的侍女。“刚刚和小姐走在一起的,可是今日来府上的客人?”
侍女支支吾吾。府里的下人大都认识瑶也,虽然平时会有所怠慢,但也不敢太放肆。
“是。”
“是谁?!”瑶也神色激动的抓紧侍女的手臂,这才是她最想知道的!
侍女战战兢兢,“是、是中晋来的使臣,安陵郡主和沐将军。”闻言,瑶也的手渐渐松开。“难怪……”
就应该是这样的家世,才培养出了这样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