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烬 第7章 第 7 章

周允衡走了。

看着他消失在夜色尽头，我有些怅然，我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除非……

连续三天，我都如常出入侯府，今天去梨园看戏，明天去茶馆子听说书，顺嘴和以前不对付的一帮子劳什子小姐们斗斗嘴，面上看不出半点，心里却着急得很。

今日去茯苓寺上香，顺带看看英姐儿，想问些消息，福安公主只说让我不看不听不想。

回到家，小竹急急忙忙跑回来，但是带来的却是坏消息。

小竹说，她方才去取预订的沉香，听到几个小厮在说禹王真的死在了南边，世子前几日通过御林军内信潜逃出城半路遇袭，也是生死未卜。

小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我知道她在担心周至。周允衡生死难料，周至亦然。

晚上韩树又来叫我用膳，我欣然应允，来传话的沈管家颇感意外，因为我已经快半月未曾去前厅和韩树一起用膳了。

到前厅的时候韩树也刚到，饭桌上就我们两个人，但气氛依然略带诡异。

我心里想着如何开口问韩树一些事情才会更妥帖，不自觉竟一直在干吃米饭。韩树问我饭菜是不是不和胃口，我只说没有，今日和李月清在茯苓寺遇上，吵了一架，没吵赢。

韩树给我布菜的筷子顿了顿，“以前不是从来没输过，今日怎输了？”

“她骂我是克星，所以才会没爹没娘，现在还克死了周允衡，”我抬眼看了一眼韩树，他神色如常，“我就让她赶紧嫁过来，来看看我会不会克死她，她说，圣上给我也指了一门亲，要把我许配给东伯侯的嫡次子，我先嫁了，她才会嫁过来。是她父亲随禹王出征前亲口允诺的。”

我放下筷子，就这么静静坐着看着韩树，“你知道对不对。”

“前几日皇上提了一下，我拒绝了。”

“拒绝什么？拒绝亲事还是拒绝我先嫁而已。”

“先吃饭，绾绾。”

我抬手就摔了碗筷，夺门而出。

我期盼韩树可以来和我解释，哪怕他晚上只是来瞧一瞧我都可以，可是他没有。

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早就说好要死心的，那些狠心的话说过无数遍，却一次次地被扰乱。

不知道是不是太伤心，我又久违地梦到以前的事。

那时候闹了乌龙之后，韩树跟着爹爹短暂地回来了一趟，爹爹叫我去前厅吃饭的时候，看见韩树也在，我的脸又唰地一下就红了。

爹爹还问我是不是又出去瞎疯，我只讷讷地说没有，爹爹都愣住了，似是没有料到我居然没有顶撞他。

爹爹反应过来立马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也不计较我之前偷偷跟着他去朔城，只一直说，早知道带我去一趟见了战争如此残酷就能长大懂事，早该带我去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韩树，所以吃完就赶紧跑了，一连几天都躲着韩树，看到他就自动转身逃跑，我也注意到韩树好几次都想和我说话，但我都溜掉了。

终于有一天晚上，韩树在后院逮住了刚刚从外面溜回来的我，我被吓了一跳，直接跌坐在地上。

毕竟大晚上偷偷摸摸回来，一转身看到一个人从树影里走出来，谁都会害怕。

我试图转身逃跑，却被他一把拽住了。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只能听到他有些粗粝的呼吸声，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觉得他抓着我的手实在是太多汗了，非常地不舒服。

我尝试着挣脱，却被捏的更紧了。

“疼！”我小声嘟囔。

韩树松开了我的手，我听到他像是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就开始说话。

他虽然不确定我的心意，但让我一定要等等他，虽然他现在只是校尉，但是等这次打完仗，他立下军功一定可以升都尉，虽然都尉的身份和周允衡还是没法比，但起码是可以求娶我的品阶。

他说的语无伦次，我听的心慌意乱。

这几天旁敲侧击地问周允衡，又搜罗了很多话本子。

我也不知道我这样算不算得是喜欢韩树，应该是吧。

以前根本没有想过，但那一次的亲密触碰，我其实并不反感，虽然惊惧慌乱，但却不抗拒。

“但是如果我这次没能活着回来，你就不用等我了，但我还是不希望你嫁去禹王府。”

我有些生气地抬起头，“呸呸呸！你瞎说什么呢！快说呸呸呸。”

韩树像是没料到我突然抬头，又或许是我生气的表情太严肃了。

他只是定定地看着我，喉结起伏，耳朵红的像是要熟透了。

见他仍不说话，我有些不耐烦了，抬起手掐他的胳膊“快说呀，说呸呸呸！”

韩树傻笑着呸呸呸了三下，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我被他看地不自在，觉得耳朵热热的，感觉马上就要蔓延到脸上了。赶紧别开眼去准备回房间。

韩树却一把扯过我的袖子，“绾绾，不要再躲着我好不好，我们还像以前一样。这几日你见我就躲，我……”

我像是被人抓住了尾巴的猫，一下子就跳起来，“我哪有！你胡说！我跟你说你不要随便乱猜，我只是有点生气，你之前非要把我送回来上京。”

“对不起。”韩树忽然沉下来，“只是边关危险，你那次走丢让我后怕，我差点以为……你……要不是后来遇到你的那匹马，我带着他一路回头去找……”

我的衣袖被他越拽越紧，我看到他用力到指尖都泛了白。

“我只是害怕你再出事，我不能再让你出事了。”

我抬头对上韩树的眼神，里面有很多很多的担忧和后怕，甚至有一丝的哀求。

我默默低下头去，虽然自己不对，却还是有些委屈，竟不自觉地掉起小珍珠来，韩树见我落泪，手忙脚乱地一边给我擦眼泪一边道歉。

他的手还挺好看的，指节分明，有些粗糙但却温暖地刚刚好。

“我也不是故意要跑丢的，我只是从来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看过那么美的景色，”我一下扑到他怀里，“从来没有人带我出去过，我去过最远的地方是义城，离上京不过百里路，她们都笑话我连江南都未曾去过。”我哭的抽抽搭搭，像是有无尽的委屈要倾诉。

因为我从小没有娘，爹爹是个武将，除了去边关打仗就是窝在京都休养，只有如姐带我去过一次义城。李月清她们带头笑话我，说我是没见过世面的可怜虫，竟连江南都没去过。而她们每年春天都会跟着家里的游船去江南赏花。

“那是我第一次出那么远的远门，第一次看到绵延不绝的山和像湖一样大的草原，那样辽阔，不知比那江南好上千倍万倍，所以，我就想多瞧瞧，回来我要让那些人也羡慕羡慕我。”

韩树轻轻地圈住我，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似是在回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