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日子枯燥乏味,但习惯了也就好了,那天和莫问师太饮茶,风吹过窸窸窣窣落下一阵黄叶,不自觉地打了个喷嚏,才发觉已是深秋。
因为周至的缘故,整座道观都失去了自由,也让我越发的睡不着起来。
但该来的总要来
突然有一天,山上的官兵全部撤掉了,过了两天,小竹总算寻了时间来看我。
一来就眼泪汪汪地扑到我怀里,嘟嘟囔囔地说我怎么又瘦了,我只好笑着安慰她没事。
“哪有没事,小姐你看你这镯子都能直接掉下来了。”
小竹停了情绪才絮絮叨叨地说,四皇子反了,在太上皇准备禅位的前一天晚上,带了一队亲信,擒了太子,又和自己的母亲里应外合,直接得了皇位。
拿到盖着玉玺的禅位书的即刻,就下令诛杀了太子全家。
波云诡谲的四五天,整个京城到人人自危,太子党羽皆被下狱,或被斩首,或被流放。
先皇一派几乎都只是被罢免,但韩树却被软禁了起来。
“小姐!”小竹惊呼一声,“你怎的如此不小心,要不小竹还是留下来陪你吧。”
“小事,无妨。”我轻轻拔下扎到手指上的花刺,“你呢?你还好吗?”
“我挺好的呀。”
我无奈地笑了笑,小竹消瘦了不少,说这话时眼神闪躲,我知她心里难受,也不想继续问了。
总算新皇登基,声称大赦天下,福安公主和英姐儿也不再被拘于房内,可以在观中活动,但是依然不能出入道观。
日子又一天天过去,我的失眠症还是没好转,小竹隔三差五来瞧我,却一次比一次憔悴,我心疼地紧,但是我知道遇到这样的事,没人能开解的了。
但是最近,小竹已经有半月多没来瞧我,我隐隐生出一丝不安,最近跟着师姐们诵经也心不在焉起来
莫问师太看出我心中忧虑,劝我可以下山去看看,我心中暗暗盘算,于是先去了别馆去瞧英姐儿和福安公主。
等回到住处却发现有府里的小文在门口等我,焦急地很,我心里的不安弥散开来。
“小姐,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怎么了?”
“小竹姐姐,小竹姐姐她……”
我慌忙拿了纸笔给莫问师太留了字条就跟着府里的马车回去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小竹这段时间越发消瘦不对劲,我知她为周至的事心碎,但我没想到她竟没能熬住。
她自小便没了父母,是阿姐从奴隶贩子手底下救出来的,比我小上岁许,从我5岁时便一直跟在我身边。
回到府里的时候,门口有官兵值守,简单检查了我们带的行李便放了行。
进了后院,韩树已经在院门口等我。
“小竹呢?小竹怎么样了?”
“我请了大夫来瞧了好几次,但是大夫说,她这是心病,”他柔声安慰我,松开了被我擒住的手臂,虚虚地揽住我的肩膀,“早上烧糊涂了说了些胡话,但我想,她约莫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也只有你还能留得住她。”
我接过韩树递到眼前来的帕子,“谢侯爷,我自己来就行。”
“也多谢侯爷如此照拂小竹。”
韩树将小竹就安置在我的房间里,碳火烧的很暖和,我知道他是极用心的。
小竹迷迷糊糊间醒过来几次,一直问我怎么回来了,她的病没什么的,我只哭着说她傻,“你不好起来,我怎么办?我现在只有你了,连你也不要我了么?”
“小姐……”
“你不好起来,我就不睡觉不吃饭,绝不离开半步,我一定跟着你走,我……”
我在小竹病榻前守了两天两夜,韩树劝我去休息,我只淡淡地摇头。
“你垮了病倒了,小竹再醒过来,又看不见你了,你让她怎么想?”
他蹲到我面前,我才发现他也清减了不少。
他轻轻拨开我紧咬住的下唇,就这么看着我。
也许是人在脆弱的时候,就容易想抓住什么,我竟一点不抗拒他的亲密,甚至扑倒他怀里大哭一场。
慢慢的,小竹总算是好起来了,不再没日没夜地昏睡,大夫说她算是熬过来了。
韩树帮我在房里搭了张卧榻方便我休息,小竹醒了喝药的时候,我再坐到她塌边给她喂药。
“都是小竹不好,害小姐担心了,还让小姐来照顾我……”
“傻姑娘,我现在只剩你陪着了,你就是我的亲姊妹。”
“小姐,其实,侯爷是真心爱护你,否则,咳咳咳……”
“好了,别说了,喝药吧。”
“小姐……”
我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眶,安抚地笑笑。
韩树被软禁在府里,每日倒是过得悠闲自在,每天都能听到他花园里舞剑。
今天他只练了一半就没了声音,中午他照旧过来陪我吃饭,却突然换了左手拿筷子吃饭。
我有些生气,韩树同我说话,我连连呛了他好几句。
他也不恼,嘴角笑意反而越来越深,我生气地摔了筷子,说了句不吃了站起来就要走。
“你……”
“嘶……”
我只觉得男人蠢起来实在是没脑子,我转过身,果然见他扶着右肩膀皱着眉瞧我
我轻轻嘟囔了一句活该,还是坐下来继续吃了点。
回府守着小竹的这几日,又让我生出一丝不真实的恍惚感,有点分不清在哪儿,但却睡得极佳。
“小姐,你总算看起来精神不少,眼底的青灰都没了呢。要是再开心点就好了。”
现在小竹好了很多,再不愿睡我的床榻,坚持换到了卧榻去休息。
晚上她精神好些我们就聊聊天,她要是累了我就一个人看会儿以前的话本子解闷。
白天我侍弄一下之前养的几条金鱼,坐在走廊底下晒晒太阳,倒也清闲自在。
韩树自从伤了肩膀,每天也不再舞剑打拳,每天雷打不动陪我吃上三顿饭,上午去书房看书,下午就在花园犯懒。
我觉得他被软禁一点也没觉得无聊,倒是颇觉得自在,只是有点碍我的眼。
整个府里,除了厨房的婆子小厮可以在受了检查之后外出买菜,便再不能走动,我也没办法再回道观去,待了半月有余,我也开始无聊起来。
突然有一天,韩树拉着我去武场,我挣不开他只好被一路牵着走。
到了武场我才看见,他不知道怎么弄回家一匹马,我走近一瞧才发现是我之前在猎场常骑的那头捕风。
“试试?”
“可我没换骑装。”
“这武场也不大,他跑不开,就走两圈,不碍事。”
韩树柔柔地笑着看我,我心念一动利落地翻身上马。
“你怎么把它弄进府来的?”
“因为你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再难也值得。”
我坐在马上,低头看着韩树,他的笑容明亮,眼神又像在朔北时那样清澈,笑意像是从心底直接投射出来的,不再带着我看不清的雾蒙蒙。
“你真的不用娶李月清了吗?”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句话。
“嗯,李相说是生死未卜,皇上诛杀了她家男丁,留了她一命,把她流放去了关外。”
我垂下眼,心里满是无尽的悲哀,虽然我跟她不对付,但是,在皇权面前,无人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
我突然没了兴致,恹恹地下马,却不慎踩空,还好韩树一把揽住了我。
“小心!”
“韩树,之前的事,你准备跟我实话实说吗?”
我站定之后又变成要仰视他。
他却不看我,只垂眸。忽而又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算了,我不在乎了。”
我笑着打断他。
后来,每日用过早膳,我就跟着他去武场,他打拳舞剑我就旁边看着,虽然他现在不如以前结实,但也还是精壮。
他去书房看书,我就旁边看我的话本子,瞧到好笑处我总是憋不住笑,但是韩树也只笑着看看我,从不责怪我打扰他。
用过晚膳,韩树会在园子里吹胡笛,我就旁边饮些果酒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