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面拆穿沈玉蝶,好让江若安也知道自己不过是别人出气的棋子罢了。
谁知说完,两人脸上均没什么表情。
像是说的不是他们。
脸皮真厚。
江若安对他的挑拨置若罔闻,转身,一只手抚在沈玉蝶肩膀上,“我进宫一趟,你乖乖喝药,在院中待一会儿便回屋里去,莫要着凉。”
沈玉蝶点点头。
宋萧看着那只搭在她肩上的手,微怔。
沈玉蝶对谁都一种疏离感,即便是李舒白也不曾跟她如此亲近,和这江若安倒是郎情妾意。
“殿下,走吧。”
“江公子在门口等我片刻,本王有些话要单独与玉蝶姑娘说。”
江若安感受到宋萧对沈玉蝶有种莫名的敌意,一时犹豫不决。
沈玉蝶:“你先在门口等着。”
江若安这才点头离开。
宋萧嘴角勾出一抹冷笑,缓步走近她。
沈玉蝶今日穿了寻常的衣裙,不似往日艳丽,妆容轻淡却掩不住本来的绝色。
“殿下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玉蝶姑娘,我那日训斥自家妹妹的话同样送给你,为了一时意气便委身这样的男人,当真是自轻自贱。”
沈玉蝶不怒反笑,“殿下,玉蝶本就是贱籍,勾栏女子,最为低贱,再贱又能贱到哪里去?”
这女人总能把他噎得哑口无言。
宋萧又逼近一步,低下头与她四目相对,有些不明白,“你对我,哪来的敌意?”
从第一面开始,他自认或多或少地在帮助她,但每次与她说话,她话里话外都透着若有若无地敌意与不屑。
“如果没记错的话,醉仙楼那次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沈玉蝶眨了下眼睛,为数不多的一瞬无措。
她已然极力控制,却仍旧被他察觉。
沈玉蝶避开他的眼神,“殿下想多了,玉蝶性子本就冷淡,不曾对你有敌意。”
宋萧似笑非笑,“是吗?”
“那看来是我想多了,告辞。”
宋萧把江若安带进宫,早就有些不耐,“江公子,本王就送到这,你好自为之。”说完调转马
头便走。
他出了宫门,走得渐缓,“慕凡,去扬州查一下沈玉蝶。”
“殿下,兵械之事……”
“无妨,让他们继续按照线索查下去即可。”
“是。”
宫门内江若安直奔公主寝宫,一路上的宫女太监各式各样的眼神落在身上,荣与辱在短时间内残忍切换,他心里沉甸甸的,但也不是不能接受,这是史书上那些宠辱不惊的大人物都走过的路。
他被宫女带去内殿,公主衣着华丽端坐在案前,见他走进来,吩咐下人都退了出去。
男子刚过弱冠之年,温润如玉,彬彬有礼,初见他,便令她移不开眼,他不同于其他勋贵子弟,要么仗着家世目中无人,要么见了她谄媚奉承,他始终这样,不卑躬,不狂傲,自有一副君子浩然的气度。
“微臣见过公主。”
“江若安你可知道今日来所为何事?”
“公主有话对微臣说。”
玉瑶公主轻笑了声,缓缓起身,走到他跟前,“江若安,你跟本宫说句真话,你真的喜欢那个花魁吗?”
“喜欢,但微臣对玉蝶姑娘的喜欢不是男女之情。”
公主忍不住笑出声,“不是男女之情?那还为她买了一座庭院,要是男女之情怕不是要八抬大轿把她娶进门吧?”
“公主慎言。”
“慎言?江若安你可知你一言一行都被全京城的人看着,你可有谨言慎行?但凡你谨慎些,就不会把那个花魁养做外室。”
江若安深吸口气,“沈姑娘身陷囹圄,微臣只想帮她,旁人如何议论,在下无能为力。若无旁事,在下告退。”
说着,江若安转身欲走。
“江若安!你家世显赫,是国子监数一数二的才子,又中了进士,本来可以前途无量平步青云,你真要为了一个贱籍女子将自己的前途这样轻易葬送吗?”
江若安背对着她,并未转身,淡声道:“若有真才实学,区区一个女子葬送不了我的前途,若只是一副人人羡慕的空壳子,我的路就算高攀上公主殿下也走不远。”
玉瑶眼睛微微湿润,“你知道本宫心悦于你?”
江若安垂下眼,“知道,微臣自知不配。”
“只要你现在与那女子彻底断了,到父皇那边请罪认错,本宫可以求父皇下旨赐婚,你知道的,父皇最是疼我。”
江若安低头不语。
玉瑶公主心里最后一丝期望破灭,面色冰冷,“江若安你可知那花魁,只是拿你来气我而已,她亲口说的,只要她勾勾手指,你便乖乖就范,即便如此你也不愿断了吗?”
“公主,你便当我欠了她,此生此世,只要她有求于我,我都会帮。”
“若无旁事,在下告辞。”
-
江若安离开小院后,沈玉蝶便回房睡觉,大约睡了两个时辰顾逸舟回来了。
沈玉蝶换了件衣服走出来时,顾逸舟端坐在亭子里,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懒懒侧头瞥了她一眼,“江若安,送你的宅子也不怎么样嘛。”
他原也是玄天剑宗的弟子,早年舅舅林淮书年少时也到云天剑宗拜过师,顾逸舟是他的小师弟,之后林淮书随外祖在北辽平乱也把他带了去。
十年前,外祖被就地斩杀那晚顾逸舟随舅舅的前锋军在边境御敌,他们等不到外祖的援军,舅舅察觉事情不对,让顾逸舟前去接应,只是哪里会想到,外祖在赶来的路上被埋伏的军队打的死伤惨重,还没回过神便迎来皇上就地斩杀的旨意,说是他们私通敌国背叛齐国,镇国公和众位将领气红了眼,他们在这拼死保家卫国,没有奖赏不说竟遭人构陷通敌叛国,已然被打到绝路的镇**自然不服,抄起兵器奋起反抗,顾逸舟赶到恰是双方杀红眼的时候,他拼死护住镇国公,奈何老国公伤重,已然撑不了多久,临死前抓住顾逸舟的手,让他速速回京护住家中女眷与孙儿林君盛。
顾逸舟快马加鞭赶往京城,在半路收到消息,小公子和一众家眷被流放陵南,他又赶往陵南,那知到了陵南却找到了林君盛的尸首,那时陵南闹饥荒,瘟疫,饥荒,死了无数人,但小公子以及家眷是被人灭了口。
沈玉蝶被卖入扬州沁香院的第二年,被顾逸舟寻到。
那时的顾逸舟也就十七八岁,一副江湖游侠的样子,俊逸,潇洒,只是眉眼中不似少年人的意气风发,现在想,小小年纪便亲眼见过这等惊天阴谋,任谁都会有些变化。
刚找到她那会,顾逸舟想带她离开,那时的她经历了家族巨变,镇国公府一夜倾覆,又亲眼见到母亲被杀,母亲死前让她不要报仇,但她还是问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沈玉蝶没有答应顾逸舟,她不想离开。
顾逸舟那时年纪不大,但剑术在江湖上的名号非常响亮,有好几次都想强行带走她,那时九岁的她,镇静自若地告诉他,“我要报仇,这个地方也适合做个蛰伏之地。”
顾逸舟完全可以把她强行带走,他定定看着这个小姑娘,与她说那些惨痛的事情经过,也不见她落一滴泪,只静静听着,如今说要报仇,整个人看上去淡然冷静。
一开始,他只当她不知此事比登天还难,就等着遇到困难自行放弃,但渐渐地他也跟着她着手开始调查。
后来沈玉蝶从顾逸舟口中得知,他在舅舅军中并无任职,只是做游侠过于无聊去他们军中凑热闹淘酒喝,偶尔跟着林淮书上阵杀敌算是当做酒钱,他无拘无束,当时朝廷派下来的监军并没注意到他。
如今的顾逸舟比那时稳重许多,嘴巴却亦如当年一样毒。
沈玉蝶在他旁边落座,“这里总比醉仙楼好吧。”
顾逸舟冷哼一声,“你不会真的觉得江若安能为你脱籍吧?”
“自然不会。”
“那你玩他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不想在醉仙楼待了。”
“我就说带你离开,你不肯,现在后悔了?”
“后悔什么?我要不在醉仙楼待着,你能做个富得流油的游侠?”
顾逸舟喝呛了一口,“说得好像那些钱都是我花了一样,我到处打探线索,每日累的跟条狗一样,你舅舅你外祖都没像你这样使唤我。”
云秀在身后禁不住发笑。
怎么就像条狗,明明是英俊潇洒的大侠。
“好好好,你辛苦了。”说着沈玉蝶给顾逸舟满上一杯茶,“最近是查到什么了吗?”
顾逸舟嘴角勾起得意的笑,“那当然,不然找你做什么,你也知道。”
“你有查到了什么?”
顾逸舟懒懒地点了下下巴,示意她看石桌上的刀。
沈玉蝶看过去,“这不是埋伏我外祖那个神秘军队用过的兵器吗?也是杀我母亲和表弟的凶器,之前不是确认过了吗?”
当年他们就是顺着这条线索查到了西南有私矿开采,接着又查到了有人私自锻造兵械与大辽交易。
“没错,你猜我在谁的府上发现的?”
“谁?”
顾逸舟凑到沈玉蝶耳边,低声吐了几个字。
“平远侯?”
顾逸舟嗯了一声,“而且,我发现这件事不只我们在查?”
“还有谁?”
顾逸舟喝了口茶,一副明知故问的表情看着她,“还能有谁?”
沈玉蝶一时不太明白,“你说是谁啊?”
顾逸舟恨铁不成钢地弹了下她的脑瓜子,“还能有谁?这京城除了他谁还敢查?这人不是刚到京城吗?”
“宋萧?”
“是啊,他在边境发现了端倪,不然你以为他回京城做什么?难道真是陪他老子过中秋?”
沈玉蝶猝不及防又被他弹了一下。
“你这小脑瓜子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