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劫 第1章 扶桑劫 一［命陨陈塘］

仙山雾绕，十年人间。

金吒跟随师尊修行多年，听闻母亲生了个弟弟，便请求师尊回家看望母亲。

文殊广法天尊本不满他眷恋家中，但念其一片孝心，便也同意了。

眷恋吗？

或许吧。

‖ 陈塘关

“打他，打他，他是个怪物。”

金吒方至陈塘地界，便见一群孩子围着一个小团子，零零碎碎的石子往他身上丢去。小家伙似乎没有听懂他们的话，直到石子打在他身上，额头吃痛之下，刚要发作，便有人护住了他。

石子砸在金吒的肩头，金吒瞪了那群孩子一眼，吼道：“小小年纪不学好，还不让开！”

孩子们一窝蜂地跑走了，金吒蹲下身子，见小家伙煞是可爱，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你爹娘呢？”

小团子撇了撇嘴，“爹娘讨厌我，我不要爹娘。”

清澈的眼眸似乎现出几分不满，小家伙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金吒不禁失笑:“你是不是饿了？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小团子眨巴着大眼睛，搂住了金吒的脖子。

“好呀好呀。”

金吒无奈，到底是孩童心性单纯，毫无戒备，得亏是遇上了他，若是让人拐跑可就不好了。

小团子吃饱了便枕在他的臂弯沉沉睡去，金吒轻轻戳了戳他的脸蛋，也不知是谁家的小孩子，好生可爱。

孩童嗜睡，小家伙一睡便睡到了傍晚，金吒本想送他回家，谁知那小家伙猛地蹦了起来，“不用啦大哥哥，我自己回去就好啦！再晚爹爹又要打我啦！”

金吒还未来得及询问，小家伙一溜烟便没了影子，金吒失笑，忽地想起今日答应父母归家，如今怕是迟了，连忙收拾行囊往总兵府去了。

‖ 总兵府

李靖夫妇等了一日，见金吒迟归，不禁问道:“我儿来信今日回来，怎来得这般晚？”

金吒笑道:“路上有些事情耽搁了，父亲莫怪。”

“爹爹，我想要抱抱，像他们一样。”

脆生生的声音传入金吒的耳朵，小团子扯了扯李靖的衣袍，指着门外的妇人，艳羡地盯着妇人怀中的孩童。

李靖不耐烦地甩了甩衣袍，小团子摔在地上，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却不敢哭出声来。

“不许哭，为父身为总兵，烦心事已经够多了，怎么如此不懂事？”

“父亲，你这是做什么？这么小的孩子他懂什么呀？”

金吒连忙将小家伙扶了起来，待看清他容颜，发现是白日里受欺负的小家伙，愣怔一瞬。

“你是哪吒？”

小家伙擦着眼泪，往他怀里蹭了蹭。

“大，大哥哥。”

“哪吒不哭啊，哥哥抱抱，今夜上元，哥哥带哪吒去看灯会好不好？”

兄长温柔的声音让哪吒不禁多了几分依赖，眼泪汪汪地搂住了金吒的脖子，朝李靖做了个鬼脸。

李靖脸色一黑，这臭小子！

‖ 灯会

“哥哥，那是什么，好漂亮，我想要那个。”

哪吒漂亮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糖人，很是好奇。

“好，给你买。”

金吒摸了摸哪吒的脑袋，老妪将糖人递给他，笑道：“公子可真是好福气，令郎生得这般可爱呢。”

金吒道:“您误会了，这是我弟弟。”

老妪尴尬道：“老妇眼拙，公子恕罪。”

金吒在一旁的摊位买了个拨浪鼓，哪吒喜爱非常，抱着拨浪鼓笑得欢愉。

小孩子总是好哄的，只是小家伙到底精力有限，也不认生，玩累了便趴在金吒怀中睡去。

‖ 总兵府

“买这么些东西有什么用？”

夜幕回府，李靖望了一眼金吒带回大包小包的东西，面上尽显不悦。

金吒哄着哪吒入睡，对李靖道:“哪吒喜欢，儿看他也没有几件像样的玩具，小孩子嘛，父亲不要过于严苛了。”

金吒将哪吒抱回院落，屋中的寒意让他不禁打了个冷战。

天这么冷，怎么屋中连炭火都没有？

睡梦中的小家伙不由自主地蜷缩在一起，似乎感受到暖意，又往金吒怀里蹭了蹭。

“这孩子手怎么这么冷？”

金吒握了握哪吒的手心，将他的小手贴在脸上暖了暖。

小厮略有犹豫，道：“公子……老爷罚小公子在雪地里跪了一夜……公子身体还没有好……”

金吒皱眉：“父亲经常罚他吗？”

小厮不敢吭声，金吒长舒一口气，道：“说吧，我不怪你。”

小厮的头磕在地上，对金吒道:“公子恕罪，公子出生时，天生异象，乃一肉球。老爷本想杀他，见公子水灵，不忍坏他性命，却听一道人道他身犯杀戒，十分忌惮，因此不让公子出门，公子有半点错处便要重罚。”

金吒手中一颤，将哪吒的被子盖好。

父亲似乎总是这样，他总以偏见待人，不信这世间万物皆有善恶。他不甘平庸，却又对超越于人的力量避之不及。

正如……十年前的他。

挽起袖子，衣下若有若无的鳞片闪烁着微芒，金吒眸光一闪，仿佛方才只是幻觉，只余小麦色的肌肤裸露于空气之中。

那便……由哥哥来保护你吧。

‖ 次日

哪吒一夜好眠，金吒准备了早膳，哪吒望见琳琅满目的食物，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

“哇，哥哥，这些都是给我吃的吗？”

哪吒的大眼睛扑闪扑闪，似有星子闪烁。

金吒摸了摸他的头，难免有些心酸。

“当然了，你还小，当然要吃好一些，补补身体。不过呢，你要先把这个喝了。”

金吒端过来一碗黑乎乎的药，哪吒眨了眨眼睛道:“哥哥，我又没有生病，为什么要吃药啊？我不要吃。”

上次娘亲逼他喝的药可难喝了，他才不要喝！

“哪吒还是不是乖孩子了？你要是不喝，哥哥可就不喜欢你了。”

金吒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他，没想到哪吒立刻把药碗抢了过去。

“哪吒喝，哪吒最乖了，哥哥别不要哪吒。”

哪吒拿起药碗就往嘴里灌，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金吒一时间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蜜饯。

“哪吒不哭啊，哥哥跟哪吒开玩笑的，哥哥怎么会不要你了呢？”

可哪吒哭得厉害，金吒暗自后悔说话重了，只得好生哄着：

“别哭了，都是哥哥不好，哥哥给你做个小风车好不好？”

哪吒抽泣着摇头，紧紧扒在金吒的怀里。

金吒没有想到一句无心之言会给这孩子带来这么大的伤害，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

“哥哥错了，哪吒原谅哥哥好不好？”

哪吒的眼泪还是一颗一颗地往下掉，浸湿了金吒的衣衫。

“你看，菜都凉了，不哭了，你看你，都哭成小花猫了。别难过了，哥哥好心疼的。”

“嗯，哪吒不难过，哥哥喜欢哪吒。”

哪吒擦了擦眼泪，金吒无奈一笑，将早膳端到他面前，哪吒委屈地红了眼，眼泪仍忍不住掉入碗中。

可心疼死他了。

‖

李靖待哪吒并不好，母亲又不是强硬的性子，金吒忧心弟弟吃苦，便想将他带在身边。

“哪吒，跟哥哥去山上学艺好不好？”

哪吒咬了咬手指：“啊……可是……我有师父的。”

金吒笑道:“你师父也是我师叔，我跟他说一声便是。”

就这般，金吒不顾李靖反对，将哪吒带到了五龙山。

“人各有命，逆天而行，只会自食恶果。他的命，你改不了。”

文殊光法天尊知晓哪吒命格，他本为早夭之相，但他尚有机缘，涅槃重生，也是功德无量。可若强行干涉……只怕……弄巧成拙。

“我不信。”

金吒一意孤行，对哪吒更是百般爱护，然百密终有一疏，仍是出了差错。

“师兄！”

只见童儿抱着一身是血的哪吒，慌张不已。

“怎么回事！”

金吒急忙将哪吒抱到身边，开始擦拭他脸上的血迹。

童儿哭诉道：“我……我也不知道，那秋千绳，突然，突然就断了。哪吒荡得高，就摔下了崖。”

“不可能！”

那秋千绳是他特意用玄铁和紫蕙绳所制，仙家宝物都未必能斩断，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断裂！

哪吒额上血流不止，文殊广法天尊叹了口气，喂他服下一粒药丸。

“如今，你还是不信？”

“他的命，在陈塘关。”

“不。”

金吒倔强地咬牙，不肯退让。

可或许当真是天命难违，哪吒终究还是回到了陈塘关。

是诞生之所，亦是埋骨之地。

‖

“哥哥，我想送欣欣回家。”

小家伙拉了拉金吒的袖子，漂亮的大眼睛闪着亮光。

欣欣是哪吒在山下的朋友，她被祖父抚养长大，祖父意外去世，她只能回陈塘寻亲。

金吒目光闪躲一下：“哪吒，哥哥送欣欣回家，你在这里等哥哥好不好？”

哪吒的大眼睛骨碌一转，便应了下来。

金吒见他如此模样，又岂不知他心里想的什么？只得将小家伙一同带上了路，也免得他偷偷跟去了。

他怕是……想家了。

‖ 陈塘关

人群熙熙攘攘，金吒掀开帘子，微微叹了口气。

最终……还是回到了此处。

也罢，只要能庇护哪吒平安长大，他便……不回五龙山了。

只愿老天……手下留情。

“哥哥，我想要那个小木瓜。”

哪吒自马车中跳了出来，摊主却笑呵呵地道：“小娃娃，这是别人定制的，可不能给你。”

哪吒小嘴一撇，望向了金吒。

金吒摸了摸他的头：“哪吒，你听话，下次哥哥给你买，好不好？”

“那哥哥可要说话算话。”

金吒莞尔：“那是自然，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李靖听说金吒回了陈塘关，派人来迎，见哪吒趴在金吒腿上呼呼大睡，不禁嘴角一抽。

“睡得倒香。”

金吒笑道：“哪吒想家了，回了家，自然睡得安心。”

“他会想家？”

金吒的眸子眯了眯，问道:“父亲这是什么意思？”

李靖干咳了一声，“我的意思是说，孩子这么小，哪里知道想不想家？”

“哪吒聪明，知道谁会待他好。待他好的人，他自然是亲近的。”

‖

“哥哥，我想要上次那个小木瓜。”

隔了几日，哪吒依旧惦记着他的小木瓜，缠着金吒给他买回来。金吒无奈，便请陶匠现给他做了一个。

哪吒爱不释手，连睡觉都舍不得放下。

望见弟弟天真的笑颜，金吒不禁软了眸子。

有他相护，必让幼弟此生安然。

金吒开始教哪吒习书，教他写字。

哪吒很聪明，学得很快，淘气的他总是把墨水画得满脸都是，金吒也不恼，耐心地擦去他脸上的墨迹。

“哥哥要回山一段时间，你在家要乖乖的，哥哥不是教了你很多法术吗？爹爹罚你的时候你就跑到乾元山去，哥哥很快就回来。”

师尊急召，不得不从，希望他……能保护好自己。

哪吒眨了眨眼睛：“那哥哥回来给我带核桃酥好不好？好想吃～”

“好，小馋猫。”

“若是爹爹欺负你，你就告诉哥哥。”

哪吒笑嘻嘻地道:“哥哥你放心啦，爹爹才打不过我呢。”

金吒仍是不放心，千般叮咛万嘱咐，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些惶惶不安。

而这一别，终将成为金吒一生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