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逸尘蒙上盖头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逃。
寒冬腊月,原该是肃杀萧瑟的京城,因为这门亲事而十里红妆。锣鼓自东街敲到西坊,看热闹的人从南市挤到北巷。
送亲的梁府门前,熙熙攘攘挤满了人。其中有消息灵通的,已经将今日结亲的二位透了底。
“迎亲的是怀王,新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才及冠,府里只有两房侍妾。今日迎娶进门的姑娘,由皇太后亲自选中,又赐了懿旨,是要立做正室王妃的。”
“送亲的是梁相府上,梁相长女梁逸尘,听说品性高洁,容色倾城。梁相极宠爱这个女儿,才会许她一直待字闺中,如今到桃李之年才舍得嫁人。”
有人对这说法存疑,搬出另个版本:“我倒听说,那梁逸尘之所以待闺多年,也不全是梁相默许的缘故。听闻她虽生得美,但性子冷傲,和各家高门小姐都处得不算亲密。又不爱在府院内安分呆着,经常出门玩逛,举止轻浮,不少世家贵胄的夫人也不太能接受。”
可众人往那梁府门前瞧去,凤冠霞帔的女子正蒙着喜帕,款款盈步,脂玉般的手指松握着喜扇,规矩得体,落落大方,与“举止轻浮”丝毫搭不上边。
“来了!来了!”
门前的人群争先恐后地向前挤,都想要一睹这位京城绝色美人的芳容。
梁逸尘行至相府前厅天井,绕过中庭屏风,在陪嫁侍女的引导下,向梁府送亲的众人躬身一拜,随后亦步亦趋地出门。
她刚要迈出脚跨过门槛,忽听门外风声突紧,沉重的铁甲丁零当啷地响着,似乎有一伙人踏着整齐迅捷的步子围了上来。
训练有素的兵卒顷刻便在相府门前排开,将原先等在门前的接亲队伍生生隔离在外。
最后是一阵疾驰的马蹄声,愈来愈近,几乎快冲到她的脸边才猛地收缰。
骏马长嘶,压过了一切锣鼓鞭炮。梁逸尘从青砖地面向四周望去,发觉四下竟然全是兵士甲胄。
梁逸尘心中惊骇,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自己一直在谋划的逃婚,难道被人察觉了?才会出动兵马来接亲,防着她逃跑。
马上的人翻身落下,胸前腰间的红绸飘飘荡荡。
梁逸尘垂着头,慌乱地注视着一步步走近的身影。
纵然只能看见他的半截身子,梁逸尘也不得不承认,这人身姿落拓挺拔,大约是个英姿俊逸的郎君。
只是,再好的郎君,她也是不愿嫁的。
她不自觉地抚了抚自己腰间缝着的荷包,那里面已经装好了她稍后逃婚跑路的盘缠。
等上了花轿,她就会以最快速度换下这身碍事的衣裳。只待这轿子经过烟柳巷口,她便借口身体不适,要轿夫停下,然后疾奔冲出迎亲队伍,钻进巷子里。
烟柳巷里,已经有人在等着接应她。若一切顺利,今夜她便能彻底恢复自由身。
梁逸尘在脑海中又将计划快速演练了一遍,正如此想着,面前那人忽然朝她伸了一只手。
这只手并非世家公子们玉骨冰肌的样子,而是骨节修长,指腹结实,手背的颜色略深,厚重的手心里布着深深浅浅的硬茧。
他的嗓音里仿佛掺了砂砾,温和干燥,又似乎在竭力压制着一丝浅口低喘的颤抖:
“是我迟了。”
“你可还愿意跟我走么?”
盖头下的女子猛一惊怔,恍若被死死钉在了原地,杏眼枯滞,脸色苍白。
这声音,这个人。
在寒冬之前,萧秋之前,酷暑之前,在数月前那个温湿多雨的春天,梁逸尘曾经那样赤诚热烈地期盼过他来迎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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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