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最在意你,你不在家那一个月,她每日都要念叨你一回。”
“你当真觉得她想要一个人住在这里?”
“这世上是有人喜好清净,不喜外人打扰。”
“可你不是外人,你是她在这世上最记挂的人,她也想能日日都能瞧上你一眼,同你说上一两句家常话……”
沈昭缓缓行在廊上,天色已晚,又下着雨,别院又清净,除了雨声别的是一概听不见的,往常这个时候,沈老夫人已经准备歇下,院子里的奴仆月各司其职,正在做着同往常一样的活计,瞥见沈昭身影时,还有些不知所措,反应过来时就立刻上前请安,“少爷。”
“祖母可是歇下了?”沈昭站住了脚步。
奴仆正要回话,卧房的门却开了,沈老夫人身旁伺候的婢女走出来,“少爷,老夫人请您进去说话。”
沈昭走进去,老夫人已经从床榻上起来,披着外裳坐着喝茶,问他,“这么晚了,你有何事?”
言语间透着亲近,却又隔着一层什么似的。
沈昭缓和了语气,“既然要搬回公府,祖母,您明日同我们一起搬回去吧,中秋尚早,您一个人还要在此住上月余。”
他并非不孝,只是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他时常不在家,祖母一个人在家,其实也算不上是一个人,祖母收养了多少养子养女,还有旁支亲戚,时常都会上门拜访,纵使搬来别院住着,三不五时都有人上门给祖母请安。
他从前就是这样想的,即便他不在家中,祖母的生活并不寂寞。这样浅显的道理,他竟然到了今日才明白。
沈老夫人有些意外,但又不意外,“是阿彩叫你来劝的?”她多少岁数,这些小辈又才多大点儿,她孙儿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再没有比她更了解的,从前不会想到这一点,也不指望他会突然就想到。
除非是有旁人提醒。
沈昭沉默了一瞬,他也明白祖母为何会猜到,只是顺着话说着,“不止是她让我来劝,我也是这样想的。”
他要如何劝,一时无从开口,开口时却从善如流,“祖母,我想尝一尝您亲手做的炸糕了,我还记得用的是家中荷花池的嫩藕。”
沈老夫人一笑,“好好好,我答应你。”
到底是真劝得沈老夫人回心转意了。
麻烦精劝了那么久都没劝动,他一来就劝说成功,可见在祖母心中,他还算是个“亲孙”,沈昭有点高兴,转念一想,他为何要攀比这种事情。
“那你回去同阿彩好生说说,就说我答应了,让她安心休息,莫在操心。”
沈昭离开时,明显轻松不少。
沈老夫人倒是睡不着觉了,坐在房中同苹姑感慨,“多少年没听他说起要吃炸糕,我也多少年没做过了。”
苹姑笑道:“这是好事,明个儿一早我就叫人先回去挖藕,备好食材,到时候您在旁边指点,我来做。”
“母亲为何还发愁?”
“阿彩生着病还能念着我,这孩子当真是好。”
“神明在上,保佑阿彩早日康复。”
沈老夫人念了一会儿经书,带着满腹心事睡去。
沈昭带着笑意走回卧房,阿彩正在翻书,房中大半东西都收拾装箱了,许家姐妹送给她的见面礼又抬了出来,时间尚早,她无事可做,就取了一本拓册出来在灯下翻看。
沈昭走进来时,阿彩还在专注的看着书,没理会他。他心里就不大舒服了。
他去到阿彩对面坐下,漫不经心提起,“祖母已经答应,明日随我们一起搬回公府。”
阿彩翻了一页书,闻言方才抬头,惊喜万分,眼睛亮晶晶像是星星坠落似的,“当真?这可真是太好了。”她由衷的说道,她其实也很担心祖母若是连孙儿的话都听不进去,这可怎么是好,但看来,孙儿还是比她的话好使许多。
见她终于抬头,沈昭唇边泛起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浅浅笑意,“这下你该安心了,莫在操心此事。”
“早些休息,明日还要早起。”
阿彩脸上笑意僵住,若无其事低下头去,又翻了一页书,“我还不困,我还想再翻一下这册书。夫君要是困了,就早点去休息。”
沈昭微垂下眼,借着烛光看向摊开的书册。麻烦精就这么喜欢书?所以在她心里的沈昭,才会是探花郎。
可他凭什么就得是探花郎?难不成他当真要去考取个功名,才能扮的更像样?
可是凭什么呢?
他坐着没动,他倒是要看看麻烦精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宝书端着夜里阿彩要喝得药走进来,“姑娘,姑爷。”她将药放下,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只觉着气氛诡异,她小声提醒了一句,“姑娘,仔细着眼睛。”
“嗯,我看完这卷就不看了。”阿彩应了一声,赞叹道:“这些书当真是珍贵,倘若不是许家表姐与表妹,我或许此生都不能读到它了。”
宝书欲言又止,心虚的人总是会在心虚的时候看向最不想被察觉出她心虚的人的方向,是以她看了沈昭一眼,又极快的收回目光,“姑娘喜欢就好,我想表姑娘知道姑娘喜欢,定也为此高兴。”
“姑娘早些喝药吧。”她努力地不叫自己露馅,又叮嘱了阿彩一句,她却控制不住她的目光似的,又撇了一眼,沈昭却仿佛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只一眼就叫她心惊胆战,她抓紧了托盘躬身退下,待走出了门外,方才逃一般的加快步伐回房去。
“怎么了这是?不是叫你去送汤药,你像做贼似的跑回来作甚?”宝瓶收拾着行李,叹着气,“总是这样毛毛躁躁……”
“姑娘在看许家姑娘送给她的书……”宝书压低了声音,“你也知道那书肯定是……”
“姑爷也在,他会不会发现什么?”
宝瓶手一顿,“这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几卷书,所有人都知道,那是许家表姑娘送给咱们姑娘的。”
“姑爷又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好了,你别一天到晚想东想西的,快些收拾好剩下的行李,早些睡吧。”
麻烦精身边的婢女不喜欢他这件事情,不是什么秘密,沈昭不在意,只是今夜那个小婢女的神色实在过于心虚,以至于他想要装作看不见都很难。
敢瞪他的人,怎么会露出一番心虚神色?
他心中记下,见阿彩皱着眉头一边喝药一边翻书,他自是按兵不动。
阿彩又翻了一页书,心思一半在书上,一半分神在对面。
夫妻共处一室,同床共枕再正常不过。
可那是正常夫妻。她和被讨厌鬼附身的沈昭可就不算是正常夫妻,昨夜她还绑了讨厌鬼,但结果完全没有达到她的预想。
白日里还好,有旁人在。
可此时此刻,入了夜,就她和讨厌鬼二人独处了,今夜难道还会相安无事的度过吗?她只是病了,她又不是真傻了,昨夜的事情可以完全当做没发生过一样。
她又翻了一页书,余光瞥见坐在对面的人纹丝不动,他的手指轻轻搭在小几上,就离她的书卷不过一寸远的地方,轻轻点着,他的手指修长,指甲贴着指腹修剪的圆润,她倒是想起来那日手足无措时握住他手时的感受,他的手一点都不柔软,还能感受到他的掌心之间。
房中静默,唯有一盏灯亮着,烛光跳动,将墙上的人影晃动着一团,分不开你我。
夜色更深时。
门外有人敲响了房门,隔着房门问起,“少爷,少夫人,可要送水?”
打破了这场无声的较量。
再僵持下去也不会有结果,沈昭率先开口,“夫人还不准备休息吗?”
阿彩抬头朝着他甜甜一笑,“夫君要是困了可以先去休息,我还不困。”
沈昭面无表情,“拜夫人下午煮的茶味道不错所赐,我多喝了几杯,此刻也毫无睡意。”
阿彩不笑了,抿着唇眼都不眨一下盯着沈昭。
沈昭微微一笑,“夫人不高兴吗?我这般喜欢你泡的茶。”麻烦精不笑了,他心情反而好了,这些日子他遭受的憋屈也不小。
“我当然高兴了。”阿彩咬了咬唇,她不服气。
沈昭胜券在握,反而有了闲心,“还是说夫人今夜也还在担心我不是我,会害怕?”
“夫人大可不必担心。”
他左手忽而多了一样物什,阿彩看过去,正是她昨日用来绑沈昭的绳索,她张大了眼睛,讨厌鬼想要做什么?
“夫,夫君这是要做什么?”
沈昭嗤之以鼻,麻烦精敢绑他,竟然还会害怕?他双手拿起绳索,修长的手指缠绕着绳索,不过眨眼间,就打出了个漂亮的结扣。
沈昭站起身,带着绳索弯腰看向阿彩,阿彩往后仰去,有些恼,“你想做什么?”是报复吧,他终于藏不住要报复她了吧?
沈昭心情很好,“夫人昨夜打的结扣实在过于简单。”
他低头贴近阿彩的脸,呼吸近在咫尺,他低声道:“我来教夫人,如何绑住我。”
阿彩呆滞,是她听错了吗?
笑死谁了就是说,复健码字写这本文,反正我自己是开心了,终于赶上了更新~这个月一定要完结,加油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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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