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萍浣芳两人咬耳朵窃窃聊了一路,等到马车到了国公府大门停下时,两个人的神色都出奇的一致,既担忧又心疼地盯着楚柳然。
楚柳然忍俊不禁,一手一个捏了捏她们的脸,有条不紊地说道:“安心,那崔九年少时也是个俊才,没有那么不堪,也许是遭遇了什么变故,先把情况摸清楚,再者说,你们还不清楚我的性子,别说一纸婚约就是圣旨来了也拘不住我,路要怎么走我心中自有定数。”
那倒也是,想当初召她回京的旨意一年下一趟,有一回还跟来了个御医,可主子就是有本事把他们都打发回去,等宫里的赏赐流水一般送进府里,又唬得外面的那帮老家伙一愣一愣的。总而言之,她们的主子就是厉害,不管她要做什么,上天入地,总能闯出一片坦途。
两个丫头的眼睛又亮晶晶起来,浣芳心有戚戚的嘀咕:“那方才主子怎么不说话,我心里都慌死了,那样的人,怎么配得上您。”
“在想事情罢了,好了,回家吧!”楚柳然不愿在这件事情给自己多添烦扰,率先下了车。
定国公府正门前,有两座高大威猛的镇宅神兽,都是由整块山石雕刻,浑然天成,毫无匠气,这么多年风出雨打依旧神气十足,一般来说家宅前的瑞兽都是一雌一雄,取阴阳调和之意,可这两座石雕,竟是一个模子,头上还有凸起的尖角,不是狮子,也不像麒麟,倒说不出来是个什么,只是那昂首挺胸,利爪尖牙的样子确实威风凛凛。
楚柳然站于其下,偏头看了看那仿佛要直插云霄的尖角,忆起了小时候。
那时不过五六岁的小团子,却异常活泼调皮,以摆脱看管嬷嬷丫鬟为乐,明明是个女娃娃,却整日里爬高窜低,上蹦下跳,母亲离世后,父亲消沉,只有她这个小小孩童为死气沉沉的国公府注入些活力。
她也不爱和同龄小屁孩玩,自己玩自己的,有一次竟独自跑到府门前攀上了这巨兽,等她哥哥气喘吁吁找来时,她居然已经爬到了头顶尖角处,冲着哥哥耀武扬威,奶声奶气的喊:“楚慕乔,你看我像不像个大将军!”
“快下来!不,不,你别动,就老老实实坐那里!”楚慕乔原本就白皙的脸吓得发青,急急忙忙地四下喊着:“峰叔,快,快,搬梯子来!”
上面小小的人儿却玩得不亦乐乎,气势十足地发号施令:“众将士,随我出征,驾!” 石兽隐隐然发出慑人的气势,似也受到她这股雄心壮志的感染。
门房峰叔以前是国公的亲兵,伤了腿退下来便成了家仆,跛着的腿脚第一次跑得这样快,黢黑如炭的脸也有白的时候。
两人合力把她从石兽头顶扯下来时,竟还被她指着一青一白两张脸哈哈取笑。
小的时候觉得这镇宅神兽如山一般高大雄伟,现在自己长这么高了,怎么感觉在它面前还是这么矮小,真讨厌。
楚柳然撇撇嘴,抬脚走入门内,峰叔还是一张黑脸,只是平添了皱纹,鬓角也已斑白,他躬着身子行礼道:“娘子回来了!”声音竟隐着哽意。
“嗯,回家了,峰叔这些年可好,腿脚可利索些了?”
“好,好多了,之前娘子让人捎回来的药很是有用,多谢娘子!”
虽然不回京城,但是国公府还仰赖这一帮子忠仆照应着,每年的年关时节楚柳然都会令人把节礼和红封带回来给他们。
楚柳然与他寒暄几句,随后又低声吩咐道:“我回来了以后,若是有西北的消息你直接带到棠院。”
“是,小的明白。”峰叔听到西北,神色间流露出以往身在行伍的坚毅。
等回到棠院,李嬷嬷似也知道她的疲累,早已备好了洗沐之物,望着浴桶中沉沉浮浮的姜片、芍药和一些不知名的药草,腾腾水雾弥漫着一股子苦味,楚柳然诧异道:“嬷嬷,你这是要把我炖了还是要拿我炼药啊?”
“净瞎说,这是当归四逆汤,祛风散寒十分有效,还能活血补气,用来泡浴对小娘子是最有益处的。”李嬷嬷说完,又点了点两个随身侍候的丫头,肃着张脸,道:“你们两个可上点心,半个时辰后再服侍主子起来,可不能见一点风!”
等泡完了药浴,又有厨房林妈妈送来的可口饭菜,醉香酥鱼,龙芽鸡丝,莲蓬豆腐,八珍老鸭汤……每一道菜都熨帖了楚柳然的辘辘饥肠。
“回到家来就是舒坦!”楚柳然放下银箸,深深慨叹。
掌灯时分,府里又回来了一个人。
岩虎是世子亲卫,楚慕乔出征后不放心妹妹,便拨给了楚柳然使唤,这几年一直奔走在西北和京都替两人办事,此次风尘仆仆从凉州回来还未得放下行囊便被带到了棠院。
书房内,岩虎将楚世子厚厚一沓家书递交给了楚柳然,她随手翻了翻,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碎之事,便搁在一边。
岩虎又呈上了一本账册,道:“回来经过瀛洲时遇到了榴莹姑娘,说你前几日走得急,账目还没来得及拢出来,现下已经算好了,托我顺道带回来给您。”
楚柳然接过,从抽屉中拿出一个小巧的算盘,一边翻看账本一边拨算珠玉,嘴里还问着:“此趟可还顺利?”
“顺利,世子还说您神机妙算,这棉衣到得及时,否则这次寒潮不知要冻死多少人。”岩虎恭谨回道。
“有用便好”,楚柳然点头,清脆的珠玉声不停,又道:“接下来你便留在京城,有好几件事要嘱托你。”
“是,世子也这样吩咐,他说换防之期将近,他在西北虽然没立什么军功,却也好在无过,想来很快就能回京,让属下做好接应。”
楚柳然顿了顿,秀眉微微蹙起,又继续盘算,道:“怕只怕没那么容易回来。”
“怎么,可是京中有什么麻烦?”
楚柳然摇摇头,道:“总觉得不安,但愿是我多虑。”
几句话功夫她便把账本复核完了,轻轻吐了口气,终于显露了一丝松快,榴莹的账房先生是个顶用的,马场今年的进益不错,怪不得几个叔伯眼红。
“这些年两地奔波,你也辛苦了,先歇几日,到秋水巷听点小曲,鸿运馆博点小钱,金玉堂的瓦肆也修整一新重开了,你就去享享乐子,顺便帮我打听点事。”楚柳然薄唇含笑,在纸上随手写了几个名字,又交代了几句,便替他安排好了几日纸醉金迷的游玩。
岩虎愣了愣,回过神来一一应下见她再无吩咐便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