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孟枝已经二十有二,夫人林易是他17岁那年自己去跪着求了孟棠才娶到的,一直也没有举办过像样的成亲礼。因为孟棠不让,他不会让自己一个私生子有大张旗鼓举办婚礼的机会的。
再者,在东城,就算举办了婚礼,也没有人会来吃他的宴席。他们都看不起他。
那时孟枝跪在孟棠面前,脑袋在地上磕出了血,跪伏在冰冷的地砖上,低声哀求。
孟棠则坐在高高的主座前,嗤笑一声:“随便你。”随后转身就走,再没多看他一眼,徒留孟枝的满眼怨恨,只有被滴落了血迹的石砖可以看见。
最后孟棠只是随手找了个人给他和林易合籍,也没入族谱。他母亲连孟棠的姨娘都不是,养父那头也不承认他。所以他的户籍是独立的,不归属任何一家。但刘氏为了更好控制他,拿了他的户薄,称要等成亲后才还他。
到了成亲那日,只有大哥孟栎亲自上门送了礼,是一家好地段的铺子,又笑着对他们说了声恭喜。刘氏只叫人随便给了些家用,什么棉被碗柜,都不值钱。至于其他人,连着孟棠,见都没见过。
晚上他和林易一起,去小厨房做了一顿丰盛的大餐,只他二人。
孟枝找人定了两件婚服,做工和样式都一般,原先还担心林易会不喜欢。毕竟被刘氏看着,不能彰显出自己有资本。但是林易高兴得很,拉着他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拽着他的手不放,也没搞掀盖头,撒桂子那一套,吃了饭早早就喝了合欢酒入洞房去了。
结果进去一看,林易悄悄买了婚服放在床上,好看极了,料子也是顶尖的,还有暗纹,比孟栎成亲时穿的都要好。她还拿出一对素戒,跟他说这是他们那边的传统,要互相交换戒指。
一开始他还不知道,差点戴在了林易的中指,好在被林易叫住,说要给无名指套上,这才戴对了。
“以后你身上就有我的名字,我身上也有你的名字啦!”
戒指戴上后就隐入指根不见了,只剩下一颗小小的银白爱心,在特定角度下才能看见,只要心中一想,戒指就又会浮现出来。
孟枝坐在回家的车上,转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就算已经成亲五年,但是一想起新婚夜,他面上还是没崩住浮现一抹红晕。也幸好车中没有别人,不然怕是要惊叹人前只会唯唯诺诺的孟四少爷,居然还有如此生动的神情。
成亲的时候,夫人说,他俩这叫“自由恋爱”,是最能长长久久的。
虽然不是很懂这个词汇的来源,但是孟枝感觉这个词真是贴切。
恋爱,他和夫人是互相爱恋着的呢。
一想到夫人,孟枝的心情就好了许多。
前些日子夫人从口袋里掏出了好些奇瓜异果,味道十分好。
夫人说这些果子,整个虞秦大陆,只有她才有,只给自己吃,别说孟棠,就是中盟西域,也没人能吃到这般让人口舌生津的果子。
果子从哪里拿出来的,孟枝不晓得。但是许久以前,在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夫人就有着随手掏出奇怪物件的能力了。
夫人···一定是仙人,所以才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力量。
一个私生子要在孟棠的手底下活的好些,经手的事都不常干净。回到家中,孟枝想着先去好好沐浴一番,洗去身上的血气,再去找夫人吃晚食
孟枝刚走进浴房,林易就跟着走进来了。
“吱吱,我来给你搓澡吧?“林易拿着他在家中惯常穿着的衣服和浴巾,挂在屏风上,问他。
这个问题其实孟枝没有回答的必要,因为林易已经在扒他的衣服了,他不会拒绝她。
“有血腥味儿,你受伤了?”孟枝每次回来的时候,身上总是带着伤,林易对他身上的血腥气十分敏感。
孟枝任由她动作,乖巧回答:“没有。孟棠让我去处理一些人···”
“嗷···那就行,你快些坐进去,小心别着凉了。”林易一般就寝前才会沐浴,所以此刻孟枝一个人踏进了浴池里,这让他不免有些羞涩,面上也显露几分胭脂色。
林易给他搓澡为假,趁机揩油才是真的。孟枝身子不好,现在每日都会花很多功夫练武修法,看着瘦弱,但是一脱衣服匀称的身躯就展示在林易面前,该有的六块腹肌一个也不少。因着孟枝不会在外脱衣服,所以身上很是白皙,几滴水珠从起伏的曲线中滑落,实打实的秀色可餐!
林易脱掉碍事的外衣,把袖子高高挽起,又拿出浴巾沾了水在他背上搓动,轻轻问他:“这个力道可以吗?”
“可以,谢谢夫人。”
“那这样呢?”林易把手从背后穿过,狠狠揉了几把腹肌,又往上去搓他爷爷的爱人,嘴唇贴近孟枝的耳朵往里头轻轻吹了一口气。孟枝虎躯一震,背对着林易的脸上已经全是红色,逐渐蔓延到脖颈,在一片白的身子上分外显眼。
他就知道!
夫人根本不是来搓澡的!
孟枝颤抖着声音回答:“可···可以,夫人搓的···很棒!”最后甚至带上了一些没忍住的小泣音。
于是林易没忍住,手上的动作越发不规矩,让原本很快就能结束的沐浴拖了很长时间。
洗到最后,林易穿上外衣,稍微收拾齐整散乱的发髻,就一脸端庄的去厨房让下人准备饭食了,徒留孟枝一个人在里头等脸颊降温,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嘻嘻,夫君真好欺负,下次我还要!
刚到厨房,饭菜已经都准备好了,都是些孟枝惯常爱吃的菜,想来是沐浴前厨房就已经备着了。
林易净了手,挨着孟棠坐下,开开心心的说起今日的趣事
“吱吱,我跟你说哦,那日的果子我们那叫它西瓜,特别水灵多汁。种子我先前洗净晒干,叫人送去庄子里试种去了。今天庄上回信说已经发芽了,明年今日,说不定就能吃上了。”
吱吱是林易对孟枝的爱称,说觉得孟枝像个可爱的仓鼠,叫人想一口吃掉。孟枝没见过仓鼠,但他喜欢夫人这样唤他
他喜欢夫人对自己的任何一种爱称
“为什么叫西瓜?”
孟枝看着林易笑意盈盈的眼睛,轻轻应了一声,给林易夹了一筷子鱼肉。他记得夫人是最爱吃这一口麻辣水煮鱼片的。
“谢谢吱吱。为什么叫西瓜?唔···是个好问题,我想想哦···“
是哦,西瓜为什么要叫西瓜呢?
“大概是因为,这是西边传来的东西吧?”
孟枝笑了一声:“原来是这样。那就谢谢夫人了,让我能吃上这么美味的果子。”
虞秦大陆的西边是西域,佛教和道教在此相争,在他的印象里,似乎没有见过西边有这样的东西,那边的气候,也不像是可以种出这种水嫩果子的。
不过这不重要,夫人说是西边,那就是吧。
林易接过这块肉,也给孟枝喂了口他爱吃的青菜,这才夹了几筷子青菜到碗中优雅地吃起来。
入夜,二人身着里衣相拥而眠,清浅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相执的手上,氤氲起一丝无人发现的银色闪光
不知道明天,又会不会有什么糟心的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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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
“快抓住他!”
“那他首级回去找二少爷领赏!”
“快!”
“人呢?”
“树太多了,太黑看不见!人不见了"
“快去找!”
孟枝在丛林中急速奔逃,身上插了好几根箭矢--左肩,后背,腰侧,右腿--箭柄已经被他砍去,只留个箭头还深深插在肉里,血流不止。
他肺有些呼吸不上来,似乎快要爆炸了一样火辣辣的疼,大口喘气似乎也是徒劳,但是他不敢停下。
就算双腿已经没有力气,脚底也磨出血渍,不断向大脑传达着痛苦,他也不敢放缓片刻步调。
眼前已经发黑,夜晚的丛林没有光,也是黑的,他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眼前发黑,只觉得分外疲劳,好想就这样睡去。
不!不能睡!
他还不想死!
至少,不能死在孟棠前头!
夜色是最好的掩盖色,孟枝跳到一处陡崖下,用剑卡住自己。此处树林茂密,很难发现下面有人。他看不清下方的情况,但是他还能听见,一刻不停、奔流不息的波涛声
是兰江···
以前陈语偶尔会说起小时候的事情,很少很少。
她曾经就喜欢在兰江下游处玩,那边沿江修建了一条市井街,卖一些小东西,去的多是年轻的姑娘小子。她和下属就常去此地约会,尽头的大桃树上至今还挂着他们当初一起写下美好愿景的红布条。
只是如今都已褪色了。
“不见了···?”
孟枝挂在崖下,听见上头有人经过,许多脚步重重叠叠,还有急切的交流声。不多时,一块大石头在一旁落下,离他的身体只几公分。
幸好,幸好
“没有人,脚步到这就没了,好像是跳下去了!”
孟枝屏住呼吸,在上头一片嘈杂中,他感觉听见了自己狂跳不已的心跳声,耳中因为过度紧张甚至有些耳鸣。远处的浪涛声在耳中也变得无限大
轻轻地呼吸···伤口好痛···
上头的声音依旧很杂乱,似乎是在讨论要去找他还是回去复命。
“算了,先回去复命,再派人去下游找找。”
孟枝缓缓吐出一口气,稍微放松了一些心情。但他现在还不能上去,所以仍然在崖厎挂着。
时间仿佛过了许久,久到他的胳膊坚持不住,不停颤抖,久到周围只剩自己的心跳,连鸟鸣都没有一个,他终于感受到周围没有别的气息,这才艰难地爬上去。
好累,好想休息···
孟枝在林间走的很慢。
他原本是跟着孟家的人出来巡猎,有人来传话说,孟棠让他去林子里抓新放的公鹿。他信了,跟着那人指出的方向往深处走,渐渐地,周围就看不见人了。
他确实看见了一头鹿,在林中一片空地中吃草,但就在他准备在拉弦射箭之前,感觉到一丝诡异,心中一跳。
不对劲,太安静了,什么声音都没有。
来不及多想,孟枝迅速跳出原地,但还是被提前埋伏的弓箭手给射了几箭。万幸的是,箭上没有抹毒。但伤口在流血,痛苦会延迟他奔跑的速度。
孟枝虽然私下有在练孟家的仙术步法,是孟栎悄悄给的,但他身体不好,起步也很晚,没有修炼地很精通。但他知道藏拙,在家学中跟其他几个孩子学习的时候,故意让自己表现地很差,别人都不知道他有这般武艺。况且,孟柯--孟家二少爷--也拿不出多厉害的人手来杀他。
毕竟他也不过是个私生子。
倒是给了他现在逃命的机会。
孟柯,之后会让他死的,但现在他得先活下去。
孟枝拖着虚弱的步伐,找到了一处勉强可以歇息的洞穴。似乎是哪个猎户上山打猎时收拾的,里头有柴火,还有一个石床,甚至在柴垛地下他还找到了金疮药。
上天还是眷顾我的···
洞口设置的很隐蔽,孟枝还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恰好跌破了洞口遮盖的藤蔓才发现的。
他不敢挖出箭头,插得很深,要是挖出来,起码也得掉一块肉。就是不懂医术,他也是知道自己是不能轻举妄动的。最终,他也只是把止血药轻轻洒在伤口处止血,又升起了一小簇火,然后就抵抗不住昏沉的脑袋,躺在石床上蜷缩着睡了。
确实很累了。
他睡着没多久,林易就从洞口处进来。就着昏黄的火光心疼地看着他睡梦中也一直紧皱的眉眼,伸手摸了摸,给他喂下一粒入口即化的复生药。
片刻后,孟枝眉头稍缓,林易便让系统给她一个高大的男儿身,把孟枝抱起,飞快地走出林子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