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枝对此事隐隐约约有影响。陈语与这个下属,似乎早就认识,好像还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但当初陈老爷不同意,这下属就走了,去了孟家做活,结了亲也没忘掉陈语,这才去找孟棠求了个恩典,把陈语要来。
陈语当时怀着孕,月份大了打不掉,心中恨得很。对孟棠,对孟枝,对自己,就这样恨着恨着,把自己的花一样的命数恨没了,没几年就凋零了。
孟枝的便宜爹也在他十二岁那年,替孟棠挨了一刀挨死了。下属的正宫夫人求了孟棠,让他把孟枝带走,不要妨碍到自己再嫁,孟棠答应了。毕竟这个月份和相貌,都是无可抵赖孟枝是他的种。
否则孟枝还不会被留在孟家。
孟家的人对孟枝的身世也都心知肚明。孟棠的那群私生子,相互之间不对付,却在欺凌孟枝的这件事上尤其联合,总爱找他麻烦,说他的母亲是个不知廉耻的倡妇。
是个男人都要上。
说不定孟枝不是孟家的种。
是陈小姐在外找了个长得像孟棠的奸夫生的孽种。
......
小的时候孟枝听到这些话,还难以把持住愤怒的心情,冲上去与他们扭成一团。
奈何双拳难敌四手,最后只能带着一身伤回到自己的偏僻的小院子里。
这些私生子的母亲,也不是吃素的,自然是找上了刘氏,哭哭啼啼倒打一耙,非要刘氏惩罚孟枝。刘氏对私生子们的戏码心知肚明,但她乐得看见这几个孽种互相争斗。
结局自然是孟枝不仅受伤得不到医治,还要被刘氏克扣饭食,空着肚子被罚去跪祠堂。
后来孟枝也就学乖了。
这些话除了让他的眸色变沉之外,再也激不起更多的反应。没有反应,就不好玩了,反而让他在私生子们那边得了些许清净。
现在这个姑娘,比陈语勇猛一些。有时候孟枝也在想,如果陈语能勇敢些,干脆的一了百了,她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这么痛苦,就像跳不回河里的鱼,在太阳的暴晒下,一点点流失生机,直至最后嘴巴无力地张合几次,彻底死不瞑目。
这样,他也就不用被生到这个世间来继承她的苦痛了。但这不是她的错,是孟棠,是这个世道。
孟枝叫了个大夫,来到农户家中。城外路不好走,农户家也很远,所以他没乘千里驹,只叫了个轻便的马车拉着去。
东城这边的农户,为了方便侍弄自家的土地,习惯把屋子修建在靠近自家田地的地方。大老远,就可以看见农户家的田,可以看出已经有些日子没人照料了,田埂上长了不少杂草。原先的稻子已经结了穗子重重压下来,现在也有些倒伏了。因着下雨蓄水,不少稻子烂了根了。
到了农户家中,很好认的,唯一一家到处挂着白布的。院子开着,孟枝问了一声有没有人,没听见声音,干脆自己进去了,大夫跟在他后头。
一进门,孟枝就闻见浓厚的血气,农户被刘焘叫人打了一顿,整个背上皮开肉绽,没穿衣裳躺在堂屋里,面色惨白,双眼紧闭。孟枝看着他的伤口,感到一丝习以为常的荒谬,身后的大夫赶紧上前给他把脉,不多时就从随身携带的药箱中拿出金疮药给农户轻轻倒在背上。
孟枝事先就告诉过他大概情况,让他带上最好的伤药。这下都用上了,比一开始设想的要好些,就算很虚弱,至少人还活着。
后院传来动静,一个端着热药的妇人进来,一看见他们,看见他们身上的家袍,一下子就忍不住流泪,勉强镇定着问:“你们来这里,是想干什么!”
她本想把手里的药泼在他们身上,但是药不便宜,只买得起几副,喝一个少一个。她男人的伤太重,没有药,很快就要死了。她不能刚失去女儿,又失去男人。
大夫正准备说话,孟枝一抬手打断他,他定定的看着妇人,真诚开口:“我找了个大夫,给他看看伤口。”农妇不信任他,没开口,将手中的药放在桌上,紧紧握住放在屋子一旁的锄头,眼神警惕。、
孟枝继续开口:“关于你们女儿的事····我很抱歉。我知道我穿这个这个衣服说这话让你觉得很虚伪。或许你知道我,我叫孟枝。“他苦笑一声。
孟枝,他的身世在东城是出了名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农妇沉默着,她自然也是知道,关于他的母亲。她想起了自己的女儿,也是一样的可怜,因为美貌,无法自保的美貌。她让孟枝继续说下去,手里的锄头却还握着,这是她仅有的可以保护自己的工具。
孟枝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他的容颜在漂亮以外,还不带任何攻击性,见过的人都觉得亲近,让人情不自禁的信任他。
“我的父亲,我恨他,同你们一样。他原本想让我来杀掉你们,但是,我一看你们,就想到我的母亲。我不忍心,也绝不可能去做这样的事。”
他轻轻抽了一口气,就像是要哭泣一样:“我真的···真的很抱歉。孟棠做出这种事,我没有办法帮到你们。”
农妇的表情略微放松下来,一旁的农户紧闭着眼,呼吸声很浅。屋子内只能听见孟枝的声音,也让他稍微带着泣音的话更具有感染力
“我有个庄子,你们去那边生活,悄悄地,孟棠问我,就说你们已经死了。”
农妇忍不住质问:“我要怎么相信你的话,万一你是来杀我们的呢?还有孟棠,他害死了我们的女儿,还有那么多别的人的性命,他难道就不怕遭报应吗!”
孟枝还未说话,一旁沉默许久的大夫忍不住开口:“他要是想杀你们,也就不用带我过来了。你男人的伤,凭你们的状况,根本吃不起好药。若不是我来,你煮的药剂,也只能拖几天命而已!”
农妇沉默了,事实确实是这样。她也不是个蠢笨的,否则也养不出这样一个刚烈的女儿。
孟枝阻止大夫继续说,自己开口:“我的庄子上,安全,也有医术高超的郎中照看着,也有田,可以保你们之后的生活安全无忧。但是我爹···抱歉,我没有办法···”
农妇看着他闪泪光的眼睛,到底是点了头。很快,孟枝就找了人和车,把他们送到庄子上疗养去了。
等你走了,孟枝收起脸上的神情,眼神冷漠地环顾了农户的小草屋一圈,淡淡开口:“把这屋子搞乱一点,再去找两个差不多的尸体。”
随后就转身准备回家了。当然,这个家是孟枝和夫人林易在孟府中被分配的偏远小院子。
暂时,住在那里,很快就会离开的。
“是。”身后一个影子悄然出现,对着他单膝跪地,干脆地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