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离昨日就猜到了一些,如今钱十两直白的说出来,并未让周离觉得意外。
周离虽信任钱十两,但事关祖父,还是谨慎的问道:“钱叔为何会这样觉得?可是知道了些什么?”
钱十两沉默几许,方道:“你可知周老将军是如何身故的?”
周离平静的道:“旧疾复发,医治不及。”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当时祖父身边的人都是这般说辞,就连钱叔当时也是默认。
钱十两突然激动起来:“屁!”
钱十两喘了几口粗气,方道:“周老将军的身体虽然一直是军中的岑郎中看顾,但私下里也让万贯瞧过,他的旧疾不过是毒箭留下的,那时余毒已经清干净了,根本不存在复发的可能!”
周离沉默的看着钱十两,良久方道:“可是,当时钱叔对这般说辞不也是默认的吗?”
钱十两突然跳了起来,在屋中走了两圈,复又颓然的坐下:“当时,我以为,周老将军旧疾复发,是因为听了你被敌寇掳走的消息。”
周离眉头皱了起来。
钱十两:“当日那一战,胜局已定,突然一个信兵来报,说你被敌寇掳走,已经被带到了边境,周老将军听后突然就吐了血,大家都当是急火攻心。”
周离的脑中有瞬间的空白,没想到祖父的死还与自己有关。
同时,周离终于相信了**分,过了一年了,如果钱十两不说出来,自己怕是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周离觉得身上有点冷,但脸上却针扎般的热,声音发紧的问道:“然后呢?”
“然后……”
钱十两看着周离有些心疼,但还是继续道:“当时军中除了周老将军,就属赵德的品级最高,他立刻着手安排,一边让人去叫岑郎中,并让我守在周老将军身边,然后他亲自带人去救你,且让知道此消息的人都闭嘴,不能让你的名声有损。”
钱十两看了眼面色已然冰冷的周离,继续道:“当晚,赵德回来了,说已经将你救回来了,同时,岑郎中也说,周老将军这次旧疾来势汹汹,实在无能为力。”
周离缓了缓,垂下了眼眸,几息之后复又问道:“钱叔是怎么发现祖父被害的端倪的呢?钱叔好像没问过我,是不是被掳走过。”
钱十两有些沉痛:“是万贯,万贯说周老将军可能急火攻心,最多会晕厥一会儿,但绝不会因旧疾复发不治而亡。”
“所以我先是怀疑岑郎中,是不是没有尽心医治,本想找他问个明白,结果他次日就接到了回京的调令,已经启程了。同时长平侯府也派人来接你回京,我情急之下才写了那张字条,我……”
钱十两搓了搓手,一个粗糙的汉子此时愧疚又局促:“我觉得,离丫头,你应当知道真相。”
周离已经恢复了冷静,将钱十两说的话前前后后串了一遍,道:“所以,钱叔现在应该有怀疑的人了吧?”
钱十两见周离这么快就冷静下来,不禁佩服起来,将自己从局促里拔了出来,点头道:“赵德。”
周离并未接话。
钱十两继续道:“你走后,我查过,当日你并未被掳走,而赵德当晚回来却说已经将你救回来了,所以很难不怀疑他,他定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周离这才赞同的点了点头。
钱十两又面露愧色:“但这一年我并未揭发这件事,因为当时跟着他去救你的那些人都晋升了,同时新到任的贺将军,我也不知他是否愿意查清此事,所以才一直……”
说道此处,突然想起周离已经嫁入了贺家,钱十两倏然闭上了嘴。
周离仿若未觉,神色平静的道:“钱叔做的对,我们势单力薄,的确不能明面上有所动作,免得打草惊蛇。”
周离思量了片刻:“钱叔,你将这些人的名单给我一份,大营里他们的一举一动我无法盯着,这要麻烦你了,大营外的都可以交给我,至于岑郎中,我也会安排人去京城盯着他。”
周离起身,朝钱十两深深一拜:“钱叔大恩,周离在此谢过,今后钱叔有用的上的地方,尽管开口。”
钱十两赶忙起身将周离扶起,手足无措道:“哎呀离丫头,钱叔我要不是得了周老将军的提拔,也不能有今日,何况周老将军也是令人敬佩敬仰的大将军,换成其他人也会查清真相。”
这边正说着,门被推开了,钱万贯进了屋中。
看了看周离和钱十两的神色,问钱十两道:“已经跟阿离说完了?”
钱十两略微沉重的点了点头。
周离转身,又向钱万贯深深一拜:“万贯哥哥,多谢你。”
钱十两“哎”了一声,又要去扶,嘴里犹自念叨着:“刚刚不是谢过了嘛,离丫头你这是做什么?哎……”
钱万贯倒是接了这一拜,然后才将周离扶起:“我们之间本不必说谢,但是不让你谢,你定会心下难安,所以我就受你这一拜了。”
钱十两听到钱万贯这般说,便也不再言语。
周离则微然一笑:“还是万贯哥哥明白妹妹。”
这时,门又开了,彩金提着两只油纸包,后面跟了四个伙计。
彩金并未注意到异样,去的有点久,只想着不能让自家姑娘饿着:“姑娘,可以吃饭了。”
钱十两看了眼周离,见周离已经恢复如常,心下更加佩服了,不愧是周老将军的孙女!
四人吃完饭,周离起身告辞,临走前,又去李家铺子买了两提笋丁鲜肉的包子,才回长街的裕丰食肆寻车夫。
而在周离主仆二人离开后,一个小丫鬟也后脚悄悄离去。
与此同时,钱方馆对面食肆的二楼包间,贺朝正带着孟冬推门进来。
二人进来后,包间中的人立刻喊了声“将军。”
此人叫孟夏,孟冬的兄长,贺朝的另一个长随,但多在暗处。
贺朝点点头,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孟夏:“没有,不过今日这钱方馆来了两位姑娘。”
孟冬:“两位姑娘?这有什么稀奇,那里是医馆,有姑娘来看诊不是很正常?”
孟夏睨了孟冬一眼,孟冬立刻闭上了嘴。
孟夏道:“这二位姑娘应当是主仆,进去了不到一个时辰,其中一个来这里买了一些吃食,还去了旁边的李家铺子买了两提包子,直到刚刚主仆二人才离开。”
贺朝沉思了片刻:“那些吃食是几人份的?”
孟夏:“看份量应当是四人,如果没猜错,应当是钱家父子和这二位姑娘四人的吃食。”
说到这,孟夏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对了,这这人进去时还带了一只紫檀木匣,交给钱万贯时,钱万贯看上去非常欣喜。”
“再没其他的了?”贺朝道。
孟夏:“有。”
贺朝看着孟夏,眼神里写着“有你不一起说完?”
孟夏赶忙道:“这二位姑娘离开时,一个小丫鬟似是认识二人,也后脚跟了去。”
孟冬“啧啧”两声,道:“这二人什么来头?竟也会被跟踪?”
这回孟夏诚实的摇了摇头,是真的不知道了。
孟冬又道:“将军,看来钱副将好像真没问题,咱们来西北一年了,却没抓住他任何把柄。”
贺朝抬手无意识的敲了敲桌子:“没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赵德那边呢?”
孟夏:“赵副将和钱副将一样,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但是赵副将推荐晋升的那些人犯了不少事,大大小小都有。”
孟冬急道:“别卖关子,直接说。”
孟夏:“夜宿花楼,打架闹事,强抢民女,仗势欺人。”
贺朝敲桌子的手一停:“把这些人都按军规处置。”
孟夏犹豫了一瞬:“会不会打草惊蛇了?”
贺朝还没说话,孟冬先哼了一声道:“我说哥,亏的将军总夸你沉稳聪明,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接着,孟冬又拍了拍孟夏的肩膀,道:“现在我们都知道蛇就趴在那里,但一年了都没动静,当然要让他们动一动啦!”
孟夏醍醐灌顶,看向贺朝。
贺朝不语,但表情说明了一切。
孟夏有些羞愧,抱拳道:“属下这就去办。”
……
清风堂,兰芳居。
孙佳兰正在画画,画的正是栖园的那棵柿子树。
这时绿荷匆匆从外面进来,低声道:“姑娘,红莲今日去城西取您定制的头面,恰好看见了少夫人。”
孙佳兰一顿:“只有她一个人?”
“还有彩金。”
孙佳兰继续画了起来:“这有什么?不过是出府而已。”
绿荷兴奋道:“不止,她们二人去了钱方馆,在里面待了足足两个时辰方才离开。”
这次孙佳兰来了兴趣:“她们去钱方馆做什么?怎么待这么久?”
绿荷悄声道:“去做什么就不知道了,但是红莲看到二人进去不到一个时辰后,彩金出去买了吃食回来,足足四个人的量。”
孙佳兰:“真的?”
绿荷:“真的。并且她们临走前又去一家铺子买了两提包子回来,姑娘如果不信,等红莲从栖园那边回来问问就知道了。”
这边正说着,红莲也回来了,朝孙佳兰二人点了点头。
绿荷兴奋的低声道:“姑娘,要不要去老夫人那揭发她们?”
孙佳兰轻笑道:“这能揭发她们什么?无足轻重的,保不齐还被反咬一口。”
孙佳兰想到前两日草率的去了栖园,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气了咬了咬牙。
绿荷:“那这次就放过她们?”
孙佳兰又笑了起来,没说放也没说不放,道:“还没到晚饭的时间,但外祖母应当饿了,绿荷,去把小厨房午间做的酥琼叶带上,咱们去看看外祖母。”
绿荷眼睛一亮,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