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我被调往内院,住所一应物什,也皆带往内院,但我并不知道究竟哪些属于张萍儿,于是便请赵娘子将桃桃带来,好为我分辨。
赵娘子似乎有所为难,但终究还是应下,只是后来,又被汀兰提醒:“张娘子还是少与外人亲近,贵主不喜。”
公主究竟不喜什么呢?是我所想的那样么?
压下心头不合时宜的悸动,很快桃桃从门外奔入,一把抱住我的脖颈,身后赵娘子狠狠咳了两声。
桃桃吐舌,道:“忘了,内院规矩多,不让与人亲近。”
我颌首,问她:“在内院过得可好?你在里头做什么事?”
桃桃雀跃道:“养鸟!”
我微愣:“什么鸟?”
桃桃笑容灿烂:“鹦鹉,大主养了两只,可好看了,五颜六色的,太阳底下那毛色比黄金还要漂亮,还会说话!”
我轻笑着看她,将一只匣子举起,询问是否属于张萍儿,桃桃点头,我又打趣道:“那鹦鹉说什么话,莫不是说你太聒噪了?”
桃桃摇摇头:“才没有,那两只鹦鹉,一只只会叫公主,另一只,只会叫骘奴……”
咣当,手中一只匣子跌落在地上,心狠狠一颤,我身形微晃,几乎要站不住。
桃桃慌忙上前扶住我,弯腰捡起地上匣子,疑惑地看着我,问我:“萍儿,你怎么了?”
我只觉胸腔一阵滞涩,呼吸也变得迟缓,在桃桃越发狐疑的目色之中,我忙摇首示意无事,随即又询问起究竟哪些东西属于张萍儿,桃桃如数家珍,一面说着,一面又伸手自床榻内沿又摸出一个长形小盒,模样古朴,微微发着油光,像是常被抚摸。
桃桃将那小盒捧在手中,惊喜道:“还在这儿呀!”
顿了顿,似想起什么来,转手晃了晃手中小盒,问我:“你那日和我说,要我去你床上找这个盒子,说是送我的,我没来得及去,这里头是什么呀?”
我心头一惊,好在她目中仅有欢悦好奇之色,令我稍安下心来。
接过那小盒打开后,却见里头放着一枚二指长、半指宽的木牌,牌上没有文字,看起来只是一块寻常的木头。
桃桃睁大了眼,咦一声,取出那块木牌,在手中握了握,问道:“你要送我木头?”
我一时无法答话。
她见我没有回答,笑了笑,将木牌翻来覆去地看,似乎也没有看出什么结果,语中笑意散去几分,垂眸轻声问我:“萍儿,这是哪里来的?”
我依旧沉默,隐约觉得张萍儿或许并非只是因为父兄逼迫而投井自尽,但其中隐情,我已无从追溯。
须臾,我将那块木牌接过放回盒中,又郑重递回给桃桃,心中微叹,道:“桃桃,你不必知道这是从哪里来的,但这是萍儿想要给你的,是萍儿的心意,请你一定,好好珍重,可好?”
桃桃静静望着我,目色澄然,有一瞬我几乎要以为她看穿了我地身份,但只一瞬,她接过那小盒,笑容灿然,道:“萍儿,你好奇怪,你说萍儿两个字的时候,不像是在叫你自己呢。”
我微顿,转了话头:“快帮我收拾吧,晚了,只怕汀兰娘子怪罪。”
桃桃手指轻轻抚摸着小盒,笑容未减少,爽快答应下来,之后也并不再多问什么,帮我将张萍儿的物什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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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我随赵娘子入了内院,临行前,吴家令亦来看我,嘱托我在大长公主面前,不可放肆,虽有汀兰照拂,也当守好规矩,不要错失良机,若为大主看重,前途无异于外间男子。
她眼中有几分艳羡,我知她是提点我,一一应下,吴家令便不再多言。
她管辖府内诸事,我本该由她负责,但每每却由汀兰调度,恐怕吴家令是以为,我受了公主赏识。
外院虽远离公主,但仆婢之间闲聊时,我也风闻过不少公主事,得知晋阳大长公主深受皇帝器重,朝堂诸事,皆与其相商,朝中权贵,亦往来于公主府邸,与其相交。
关于此类诸事,我并不觉讶异,公主本就是求权之人,若只是做一个闲散贵女,反倒不像她。
会有刺客之事,也怕是得罪了朝中某些利益集团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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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赵娘子入内院后,才发现我的住所仅与公主一墙之隔,我心有不安,问赵娘子是否出了错,我只是一介侍女,岂能宿在公主隔壁。
赵娘子道:“贵主吩咐,让张娘子此后负责她的饮食起居,由早至晚,寸步不离,因此住得越近越好。”
不等我自惊惧中回神,她领我入内,房中宽敞明净,似被打扫过多次,我不知该作何情绪。
公主既然能够这样对待一个侍女,为何从前不能够好好对待我呢?
她将所有不满皆发泄在我的身上,而我愧疚之余往往纵容宠溺她,是因为这样,才让公主对我弃如敝屣,毫不在意么?
失神间,赵娘子又道:“贵主今日有要事入宫,嘱托会晚回,不在府中用膳,张娘子随意,等夜里贵主回府,张娘子再来侍奉。”
所谓的要事,大概就是昨夜的刺客与走水罢。
我应下,并问赵娘子:“赵娘子见谅,我粗手粗脚,不曾侍奉过贵人,赵娘子可否教我?”
赵娘子欠身道:“贵主并未强求要教张娘子做什么,只说随意,至于要如何侍奉,贵主宽厚,请张娘子不必担忧。”
倒也真的是随意之至。
我不知道公主心中是什么打算,令我照料她的饮食起居,要到哪种地步,我死前与她,其实并没有那般亲近。
因女扮男装的缘故,我在范府时,往往事事亲力亲为,并没有什么贴身仆从侍女,即使真要我服侍公主,也并不会真的手足无措。
我只是怕自己……心生妄念,没有好下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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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木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