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南临的声音低而幽,听得景成心里莫名的发麻,如芒在背,扎得他火辣辣的疼。
算来景成到武毅公府已有半个多月,尚未见过这位林姑娘,他对季彦安的那些私事并不感兴趣,除却知晓两人私奔之外,其他的并不知情,青舟也对那位林姑娘知之甚少,实在无可奉告。
现下萧南临说出这番话又是何意?景成琢磨不透,又不便贸然询问,也就没理会他,径直上得自家马车。
一直紧绷着的心弦几近断裂,现下有车帘做挡,他那僵硬了许久的肩膀才得以松缓。
萧南临的话如一颗石子,投进景成的心湖,激得他心波暗荡,久久难以平静,他总觉得接下来的路会愈加坎坷……
待归家之后,景成并未回房,而是去找季夫人,将萧南临的话转述于她,又向她打听林姑娘的消息。
蓝氏听罢亦是莫名其妙,“林姑娘并不在家中,她的母亲曾私下找过我,问我他二人究竟去了何处。我没敢承认私奔一事,找借口将她给打发了,估摸着她没有证据,又担心损害女儿的清誉,是以并未再闹腾。难不成萧南临晓得林姑娘的下落?那他会不会见过彦安?”
细思之下,景成摇头道:“当时他看我的眼神只有嫉恨,并无疑色,足以证明他没有怀疑我的身份,那他肯定没见过您的儿子,否则当场就该拆穿我。”
蓝氏百思不解,又不便直接找萧南临询问,以免落下把柄,无奈的她只得派人紧盯着林宅的动静,若有消息,立即上报。
初定礼这个坎儿算是迈过去了,可一个月之后的成婚礼又当如何?
景成事先声明,“成亲乃人生大事,断不可随意替代,不管季夫人是否找到您的儿子,我只待一个月,成婚礼之前必会离开,后续之事,我不会再管。”
蓝氏还能如何?景成肯留下再撑一段时日已是仁至义尽,她若再讲条件,只怕他一恼,现在就走,岂不更糟糕?
没得选择的蓝氏只得答应他的条件,私下里继续派人找寻。
儿子生死未卜,半个多月没消息,蓝氏已由最初的愤怒变成了祈祷,她已不打算再与儿子计较,只盼着儿子平安归来就好,殊不知,季彦安曾遭遇过怎样的意外……
九月下旬,天光流丽,秋阳煦风烘得人暖洋洋的。
定妃的身孕已有五个月,太医时常嘱咐她多走动,奈何自怀孕之后她便易困易乏,时常待在殿中,懒得动弹。
难得今儿个天好,容瑶来约十公主容玥去御花园游玩,定妃闲来无事,便跟随女儿一道出去散散心。
漫步至水榭边,众人在此停留,宫人摆好茶点,恭候在一旁。
干坐着无趣,容瑶不喜吟诗作对,提议作投壶之戏。
于是宫人抬上一架高约二尺的瓷瓶,上绘百婴嬉戏图,此瓶特殊在上方设有三个瓶口,中间窄小,两边宽大,投中小口得两分,投中大口则可得一分,两姐妹各持八只箭,轮流投壶,最终得分高者为胜。
眼瞧着容瑶已得了三分,容玥只有一分,急得她直跺小脚,“怎的总是投不准呢?”
把玩着手中的箭矢,容瑶忍笑道:“谁让你贪心,想多得分,总投小口,自是有难度。”
坐在一旁的定妃好言安抚道:“玥儿莫急,你还是乖乖的投大口,更易投中。”
好的吧!无奈的容玥只得听她们的话,举着箭朝大口投去,刚准备出击,忽闻小太监来报,
“娘娘,恭郡王府的世子前来求见。”
这一打岔,容玥的箭又投偏了,气得她撇嘴娇哼,待萧南临近前请安时,容玥嗔他一眼,忿忿然抱怨道:
“表哥突然到访,害得我又没投中,都怪你。”
瞄了那瓷瓶一眼,萧南临已然明了,朗笑道:“惊扰了公主,微臣知罪,为表歉意,不如让微臣来帮你比试?”
容玥正愁赶不上皇姐,萧南临的提议倒是解了她的困境,遂大方的让至一边,让他来投壶。
容瑶奉行的是稳中求胜,所以她只投大口,慢慢攒分,孰料这萧南临一来就直接往小口投,他的箭术一流,投壶自不在话下,一投一个准,很快就超过了容瑶的得分。
容玥欢喜不已,笑得眯起了月牙似的双眼,在旁拍手叫好,“好哎好哎!表哥真厉害,我终于赢了皇姐一次!”
兄妹二人合起伙来欺负她,容瑶不服气,行至萧南临面前,扬首反问,“赢了我很光彩吗?”
听出她语气不善,萧南临低眉讨饶,“哄她开心而已,公主莫恼。”
一局比罢,萧南临这才命人将带来的补品奉上,“姑母身怀六甲,母妃她很是惦念,奈何她不便进宫,特地嘱咐我来代为探望。”
“嫂嫂有心了,回头替本宫向她问好。”定妃含笑应着,又寒暄了几句,便借口要去更衣,先行离开,临走前,她还看了女儿一眼。
会意的容玥立马捂着腹部说自个儿也要去更衣,“皇姐你先帮我招呼一下表哥啊!我很快就回来。”
此时的容瑶尚未察觉到定妃的用意,还以为只是巧合。
待她们走后,两人走出水榭,在湖边漫步,暖阳斜洒在湖面,折出粼粼波光,细细的秋风吹乱了她鬓边那细碎的青丝,萧南临很想抬手帮她将碎发捋至耳后,却又深知自己的身份不该有这样亲昵的举动。
眼下的场景于他而言很是温馨,可他深知,这美好转瞬即逝,若想长留,必得费一番工夫。
容瑶只顾赏景,并未言语,萧南临状似无意的道了句,“驸马私奔一事,想必公主已有听闻。”
连他也听说了吗?果然是坏事传千里,身为当事人,容瑶不便评判,只淡淡的道了句,“驸马已入宫参加初定礼,无中生有之事,万莫乱传。”
“现下都城之中传得沸沸扬扬,空穴来风,事出必有因。”提及此事,萧南临忍不住为她抱不平,
“公主身份尊贵,才貌双全,难得皇上赐婚,季彦安实该珍惜才对,却不知那位林姑娘到底哪里比得上公主,他居然为了她而打算放弃与公主的婚约,当真是自私自利!他只顾自己所谓的真情,何曾考虑过武毅公府的处境?又将皇上和公主你的颜面置于何地?”
顾大局,还是只顾自己,的确很难抉择,看他如此愤慨,容瑶不禁心生好奇,
“假如皇上让你娶一个你不喜欢的姑娘,你会如何?”
仔细思量过后,萧南临郑重道:“若我对那位姑娘无意,会直白的向皇上表明态度,而不是像季彦安这般,应允了婚事,却又与其他姑娘纠缠不清,置两家颜面于不顾!”
萧南临的想法的确更成熟一些,但皇上赐婚是几年前的事,那个时候的季彦安并不懂得感情为何物,也就没什么意见,兴许是后来遇到了心仪之人,但又碍于家人的反对才始终没能退婚吧?
至于他是否私奔过,大约只有季彦安本人最清楚,孰是孰非,容瑶不便轻易下判定,她本有意成全季彦安,怎奈季彦安并无退婚之意,她的母妃也不愿退掉这门婚事,她又能如何?
“我与他的婚事乃父皇所赐,现下并无季彦安与人私奔的确切把柄,所以这婚不能退。”
不意再谈论季彦安,她正准备往回走,忽闻一声轻唤,“容瑶,倘若我能找到他私奔的证据,你会跟他退婚吗?”
他居然唤她的闺名?这称呼出自萧南临口中,未免有些不合时宜,容瑶诧异回首,疑窦丛生,
“世子对我和季彦安的婚事未免太过上心。”
她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凝视于她,萧南临神肃声温,
“容瑶,你我本就是青梅竹马,偏偏武毅公战死沙场,皇上出于愧疚才会将你赐婚给他的儿子,季彦安本就是横插在我们中间的那个人,他若对你好,我认命便是,可他这般轻视于你,我如何能容忍?”
骤闻此言,容瑶心下大震!只因她是穿越而来,并不清楚原来的九公主与世子是什么关系。
萧南临对她尚算关怀,但西春说他自小便在宫中给皇子们做伴读,与她也算是一起长大,她便以为萧南临对她的好只是出于儿时的情分,对他并不排斥,偶尔见面也会与他闲聊几句,孰料今日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在说什么胡话?莫忘了,我有婚约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