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成心下一窒,暗自思量着公主突然问及此事是何意?故意试探他?
看出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大约是有所顾忌,于是容瑶事先澄清,
“驸马无需顾忌,我并非兴师问罪,只想知晓你的真实想法。今日只是初定礼,尚未正式成婚,一切还有回转的余地。假如你心属旁人,大可勇敢的告知父皇,退掉婚约,毕竟婚姻是关乎一辈子的大事,若你心不甘情不愿的与我成亲,将来很可能会后悔。”
人皆道九公主刁蛮自我,怎么可能真心为他着想?八成是变着法儿的套他的话,景成才不会轻易上当,温笑着澄清道:
“前段时日微臣在家养病,不便见客,不知怎的就被人谣传我失踪了,公主莫不是听信了那些流言,以为微臣有二心?”
这算是顾左右而言他吗?容瑶不喜欢猜忌,今日之所以当着他的面提出来,就是不希望有什么误会,
“别再拐弯抹角,你直说即可,是否有心上人,是否私奔过,是否想退婚?”
“没有心上人,不曾私奔,绝无退婚之念。”反正他不是季彦安本人,所以即使撒谎也底气十足,毫不心虚。
亲耳听到他的否认,容瑶不是没怀疑,但他的话是真是假似乎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态度,
“我本想成全一对有情之人,如今看来,竟是我多虑了。既然你选择了这桩婚事,那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不管那位林姑娘是否存在,从今往后,她只能消失在你我之间,希望驸马懂得分寸。”
话已说开,容瑶再无忧虑,转身回往保和殿,行至拐角处,恍然发现在此当值的小太监有些眼熟,遂驻足瞄了他一眼。
小林子暗叹倒霉,他生怕被公主撞见,才会刻意压低脑袋,哪料公主还是瞧见了他。
惶恐的他直接跪下,自袖口中掏出一百两的银票,如数奉还。
容瑶并未伸手去接,无谓笑笑,“我既赌输了,那这银票合该归你才是。”
他哪有胆子收公主的赌注啊!小林子欲哭无泪,额头尽是汗珠,一个劲儿的磕头求饶,
“公主恕罪,奴才知错了,奴才再也不敢嚼舌根,您怎么惩罚奴才都成,这银子,奴才断断不敢收啊!”
立在一旁的景成见状,目露疑色。他还以为九公主苛待宫人,把人吓成这般,一问才知,竟是与他有关。
身为当事人,九公主居然没有惩戒宫人,反倒亲自下赌注,可真够心大的。她是真的不在乎,又或者说,此举别有用意?
那一刻,景成忽然觉得这位九公主似乎比他想象得更难琢磨。
跪在地上的小林子暗叹要完,今儿个碰上两位正主,怕不是得进慎刑司吧?就在他心肝俱颤之际,驸马那轻飘的声音随风传入耳中,
“如此说来,倒是微臣害得公主损失了一百两。”
淡看他一眼,容瑶从容一笑,“我只是损失了一百两,却不知驸马失去的是什么。”
她不过是漫不经心的望了他一眼,景成竟有种秘密被窥探的错觉,心莫名的一滞,明知公主在暗指那位林姑娘,他却不自觉的联想到自己。
他在努力扮演着旁人,再这么下去,会不会真的失去自我?
最终,驸马和公主皆未与他计较,齐齐回往保和殿参宴,那一百两银票还在小林子手中,小林子思量了许久,感觉应是被那位宫女猜中了,公主定是因为驸马的到来而心情大好,所以才没责罚于他,嗯,一定是这样!
命大的他躲过一劫,此后他时刻小心翼翼,再不敢随意扯闲话,毕竟命只有一条,老天爷不可能时时眷顾他。
好不容易熬到宫宴结束,景成再不多待,刚向九公主辞别,转身就撞见一名身着龙袍的男子。
景成仔细一看,发现来人的衣袍上所绣的金龙只有四爪,且年岁不大,约摸十七八岁的模样,面容刚毅的他剑眉星目,眼尾有颗小痣,对比之前看过的画像,景成已然断定,眼前之人正是六皇子赵致无疑。
“参见殿下。”拱手行礼,一气呵成,景成未有丝毫的犹豫,他自认表现得体,孰料赵致竟道:
“月余不见,你似乎变了很多。”
尽管呼吸微滞,景成还是大着胆子迎上赵致那探究的目光,怎奈赵致的神情似笑非笑,景成看不出他的情绪,佯装镇定的自嘲道:
“变丑了?前段时日患了红疹,险些毁了脸。”
此事赵致略有耳闻,“我听太后说你偷吃虾才会如此,我记得以前见过你吃虾,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这事儿没完了是吧?一个红疹给他挖了三个坑,景成眸光一紧,顿了片刻,已然想到说辞,从容应道:
“当时我也觉着怪异,后来才晓得,原来是因为吃虾之时不能吃红枣,偏偏我两者同食,这才会引起不适。”
虾与红枣相克倒是真的,他所言有理有据,赵致恍然点头,并未再深究,实则六皇子所纳罕的并非是他的外貌,而是他对容瑶的态度,
“先前你只钟情于林姑娘,我真担心你会一时冲动而悔婚,若你违背皇命,那你将前程尽毁,还好你今日出现了,所以我才会觉得你变了,变得不再固执,懂得顾全大局。”
原来六皇子指的是这个啊!景成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破绽呢!
意识到虚惊一场,景成心石暂落。心道六皇子若是季彦安的挚友,那么他对季彦安和林姑娘的事应该很了解,否认似乎太假,但景成不了解细节,遂避开重点,顺着他的话音感慨道:
“再怎么情深义重,终究抵不过家族利益,我既是季家的子嗣,便该为家族考量,否则便成了罪人。”
他的无奈和妥协,赵致很理解,即便知晓内情,赵致也不会将此事告知容瑶,
“你能想明白就好,你和容瑶的婚事是注定的,倘若成亲之后你多些耐心,好好待她,兴许她这个骄蛮公主也会变成一个娇柔体贴的小女人。”
代替季彦安来定亲已是过分之举,景成哪敢替他成亲?默默腹诽的景成不便反驳,干笑以应,
“借殿下吉言。”
本以为应付了六皇子便算是结束了,孰料刚出得宫门,正待上马车时,西边儿赫然出现一道人影,挡住他的去路。
微微上挑的眼尾略显阴柔,且此人的眸中明显噙带着一丝敌意,景成记得盈霜特地与他提过,恭郡王府的世子萧南临对他颇有成见,大抵便是眼前这位吧?
猜出对方的身份后,景成朝他微微颔首,笑得客气而疏离,“世子别来无恙。”
亲眼看到季彦安还活在这世上,萧南临越发疑惑,到底是影卫在撒谎,还是季彦安福大命大?
没能一举将他解决,当真是失误!强掩下心中的怨恨,萧南临讥诮一笑,“今日在保和殿时,你对九公主如此关怀,又将你的林姑娘置于何地?”
到哪儿都逃不开被追问林姑娘一事,难不成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六皇子那边不必有所隐瞒,这位世子来者不善,景成自得有所警惕,模棱两可的否认道:
“什么林姑娘李姑娘,皆是过眼云烟,我只知道,九公主才是我的未婚之妻,是我打算与之相守一生之人。”
季彦安对容瑶,从来都是弃之如敝履,何曾珍惜过?在他面前假惺惺的说这些虚无的誓言,就不怕闪了舌头?
“你以为云烟已飘走,便可一笔勾销,高枕无忧?”轻呵一声,萧南临凑近他,刻意偏头,低声警示,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林姑娘对你如此痴情,你真以为她会轻易放开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