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着众人的面儿问她, 她敢说有意见?实则容瑶很明白,两人已成亲,那圆房再所难免, 对此她并不排斥, 朝他柔柔一笑,
“驸马且随意。”
难得驸马要求睡帐, 下人们相视一笑,皆识趣告退, 不在这儿碍事。
众人走后, 景成在帐边坐了会子, 确定她们都已离开, 他才转身去抱被子, 还特地宽慰容瑶,
“公主莫怕, 今儿个我娘问起此事, 我才做做样子给她们看,我这就睡塌去,不妨碍你休息。”
居然只是做戏?容瑶很怀疑这戏能不能做成, “明日一早她们进来侍奉, 看到你睡在塌上, 照旧露馅儿。”
她这话还真的提醒了他, 景成顺势拐向门口, 将门给拴住,如此一来,明早丫鬟敲门时,他便有机会整理,不教人瞧出破绽来。
见此状, 容瑶有些不大理解他的行为,“我也没说不许你睡帐,既然病已好,大可同衾,何苦瞎折腾?”
尽管他的病已好,季夫人也允准了,可景成这心里还是有所顾忌,总觉着自个儿是假驸马,心里头没那个底气,下意识的找借口推脱,
“所谓的痊愈只是在安慰我娘,怕她担心才那么说,实则我这病尚未除根儿,身子还虚弱着呢!”说话间,景成又咳了两声,佯装成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容瑶又岂会看不出来他在伪装,但他无意圆房,她总不能相迫。既然他乐意折腾,那就随他吧!
她一个人睡,翻身自在,倒也乐得清净。
她倒是看得开,可下人们却在盯着呢!次日嬷嬷没有收到那方白喜帕,不由起了疑。
昨夜两位主子不是已经同衾了吗?怎么还没圆房?当她避开驸马向公主打听此事时,正在梳妆的公主柔眸淡瞥,唇角的笑意逐渐消失,
“驸马久病初愈,仍需调理,此事急不得,顺其自然即可,嬷嬷别再过问此事。”
若非职责所在,乔嬷嬷也不敢管公主的闲事,还不是因为回门期将至,到时候怡妃娘娘问起来,她总得有话回不是?
既然公主不许她过问,那她还是乖乖闭嘴吧!至于怡妃娘娘那边,让公主自个儿去交代。
这寻常人家大都是三朝回门,大盛朝的公主出降,乃是九朝回门。
十月二十五,容瑶与驸马一道入宫。
仁寿宫中,目睹两个孩子叩拜行礼,太后感慨万千。
容瑶这孩子,打小就调皮,性子十分强势,不像个公主,倒像是皇子一般。因着她聪慧伶俐,常常能无理辩三分,偏偏太后还觉着她说得颇有道理,加之容瑶身子骨儿不好,受不得气,便对她格外的纵容,时常维护她。
久而久之,她才养成那样刁钻的性子,等太后意识到不妥时,已难再改变。
太后是想着,反正容瑶贵为公主,就该娇宠着,也就没有严加管教。奈何这位驸马文质彬彬,对于九公主的行径颇为不满,这俩孩子互看对方不顺眼,才会闹出那些个不愉快之事。
好在季彦安回头是岸,没再瞎闹腾,与容瑶完了婚。
而今容瑶已将长发拢起,盘作凌云髻,左侧簪着两朵蚕丝所制的紫色绒花,右侧横一支垂着碧玉珠子的金步摇。
许是初为人妇的缘故,褪去青涩与稚嫩的她平添了几分温婉之态。
言谈举止间,驸马对她颇为照顾,眉眼间尽是温柔,不似从前那般冰冷,太后见状,其心甚慰,慈眉温笑道:
“成亲可是大喜事,哀家只盼着你们能夫妻恩爱,和睦相处,明年的这个时候,能让我抱上重孙就好咯!”
容瑶心道:这圆房都还没一撇呢!孩子的事儿都更不用提了。
反正她是女子,只装作娇羞状,不予回应即可。
说到圆房,景成莫名心虚,摸了摸鼻梁,干笑道:“微臣定当尽心尽力照顾好公主,不辜负太后您的期望。”
拜过太后,两人又去拜见帝后,用罢宫宴,六皇子赵致来找他闲谈,容瑶则被她母妃叫了过去。
女儿终于顺利完婚,怡妃甭提有多高兴,但嬷嬷却说他们尚未圆房,怡妃心下疑惑,这才将女儿单独叫过来问话,问她是何缘故。
容瑶早就猜到母亲会过问,这种事无可隐瞒,她只能如实讲明,说是季彦安最近一直在养病,这才给耽搁了。
“即便风寒发热,顶多休养五六日便可痊愈,这都过去九日了,难不成他还没康复?”怡妃总觉得不大可能,狐疑的盯着女儿,
“该不会是你在跟他闹脾气,故意不与他圆房吧?”
明明是他自个儿要睡榻,怎的母妃竟认为是她的错?容瑶顿感冤枉,“瞧您说的,儿臣有那么无理取闹吗?”
怡妃却觉得,依照女儿的性子,还真能办出这种事儿来,随即好言相劝,
“他和林奚文的事早已成过往,如今他已是你的驸马,你实不该再计较那些前尘往事,好好与他过日子,尽快圆房才是正事。
这男女之间啊!不了解对方,初初成婚时的确会有些尴尬,而圆房便是培养感情最佳的方式。”
面对母亲的教导,容瑶心很累,懒声应承着,“嗯,儿臣记住了。”
“记住什么了?”眼瞅着女儿心不在焉,怡妃又刻意问了一遍。
无奈的容瑶只得拉长腔调,重复母亲的话,“尽快圆房嘛!”
“不是尽快,是今晚回去就圆房!这可不是你自个儿的事,关系到两家的声誉,你迟迟不与驸马圆房,整个府邸都会议论纷纷,看你们的笑话,过不了多久,驸马便会入朝为官,到时他怎么抬得起头来?”
怡妃不厌其烦的啰嗦着,未免耳根子不清净,容瑶答应得十分干脆,保证今晚就圆房。
怡妃满意一笑,只等着抱外孙,可怜容瑶心神不宁,压力甚大。
傍晚出宫回府时,一路上她都默不作声。景成只当她是太过劳累才会如此,也就没打扰她。
入夜后,景成照旧将锦被抱至塌上,闷了一整日的容颜见状,终是忍不住问了句,
“你打算这样伪装到什么时候?”
被询问的景成脚步微顿,默了片刻才道:“等我的病好一些。”
“你的病早已痊愈,却拿这种模棱两可的托辞来糊弄我,我可以不与你计较,但婆婆和母妃那边如何交代?”想起母亲的那番话,容瑶便觉委屈,闷闷的扯着中衣边系着的襟带,红唇微努,轻声埋怨道:
“今儿个母妃还训我来着,她以为是我在与你赌气,不肯与你圆房,明明是你在逃避,凭什么让我替你背黑锅?”
将锦被放在榻上,景成又绕了回来,看她神色凝重,遂行至床畔坐下,“怡妃娘娘说什么了?”
将脸扭至一旁,容瑶懒得看他,闷声道:“还能说什么?催着圆房呗!那位乔嬷嬷根本就不是我的人,是母妃派来的,她那双眼睛,盯得紧着呢!”
两边都在催,景成这日子越发难捱,“那你就骗她说咱们已经圆房。”
“我说顶什么用?人家要看喜帕!”
呃……这就麻烦了!苦思片刻,景成悄声提议,“要不割指滴血?”
“……”亏他想得出来,“她们都是过来人,精明着呢!临走前母妃还警告过我,不许玩那种小把戏,你还自作聪明,真以为旁人都傻乎乎。”
景成不由冷汗直冒,心道姜还是老的辣啊!怡妃娘娘居然把他的后路都给堵死了,
“咱夫妻俩的事儿,自行商量好即可,怎的旁人都紧盯着一直催?烦不烦呐!”
“谁跟你商量好了?”看他一副不情愿的态度,容瑶登时火冒三丈,
“季彦安,你到底什么意思?是觉得本公主配不上你,所以才一直找借口拖延不肯圆房吗?”
这误会可真是闹大发了,坐直了身子,景成正色澄清道:“公主言重了,微臣绝无此意,该是微臣配不上公主才对。”
这种场面话她不想听,她只希望此事可以尽快揭过去,
“你无需妄自菲薄,若你对我没意见,那今晚就圆房,我可不想整日的被人紧盯着,只要喜帕顺利上交,往后随你睡哪儿,睡书房都成。”
她这番话,已经留有很大的余地,她并不认为自己有多过分,只是照规矩办事而已,可他居然还在犹豫。
许久不听他回应,容瑶只觉面子挂不住,脸上火辣辣的烫,
“圆房本该是男人主动,如今倒像是我在求着你一般。你不愿便罢,我绝不再提,往后长辈们若是问起来,你自个儿担责,莫让我替你背锅。”
愤然道罢,容瑶先行躺下,将锦被裹在自个儿身上,翻身朝里躺着。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没了争执,只余寂然。
虽说这种事是男人占便宜,但景成毕竟不是季彦安本人,他总觉得,在公主不知情的情况下,用另一个人的身份与之圆房,对她很不公平。
容瑶对他并无感情,只是碍于皇命才会下嫁,假如某一天她知晓了真相,会不会对他恨之入骨?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顾虑,景成才一直克制着,没有贸然圆房。一向果决的他竟为此事而变得优柔寡断,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等什么,等一个合适的契机?等着容瑶对他有感情?
可眼下容瑶已经误会了他,他若再睡榻,岂不是给她难堪?
顾虑到她的感受,最终景成又将锦被抱回帐中,兀自摊开,顺势在帐边躺下。
两人就这样各盖一被,谁也不挨着谁。
容瑶虽是背对着他,却能感受到他的动作,晓得他此刻就在他身后,却不肯再与他说话。
闹到这个地步,是否圆房已经无所谓了,她只希望自己还能保留最后一丝尊严,免得他还以为她有多稀罕他。
闷着一肚子气的容瑶闭眸养困意,恍然间感觉到被子动了一下,紧张的她立马回首,防备的盯着他,整个人不自觉的往里缩去。
景成的手悬在半空,怔了片刻才收回,黑亮的眸子一派坦然,“你的被子没盖好,后背漏风。”
原来是在替她盖被子,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什么,容瑶的眼神明显不自在,回身平躺,依旧未接话。
周遭的气氛冷凝的令他很不自在,先前两人一直分开睡,也没怎么说话,但今日明显不同,他能感觉到,容瑶是真的生气了。
明明是他的问题,却害得她被误解,景成这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有些事,必须得给个交代。
迟疑再三,他终是开了口,“其实并非我不愿与你圆房,而是因为我的情况比较特殊……”
难为他琢磨了半晌,终于找到一个借口,容瑶突然有些好奇,睁眸望向他,轻哼道:
“请开始你的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