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蓝氏还没来得及去恭郡王府找萧南临算账, 萧观澜居然主动来找她了。
后巷之中,等了半晌的萧观澜终于见到蓝琉瑛,当即近前一步, 向她打听具体情形,
“听说彦安回来了,他没什么事儿吧?到底是被谁绑架?”
蓝氏明知害景成之人是萧南临, 萧观澜并未参与,可他们毕竟是父子, 是以她一见到他便没了好脸色,
“还能有谁?王爷可知, 某座岛上有个山庄?”
山庄?略一思量, 萧观澜已然了悟, “先前曾有个富商要将一座山庄相赠,为的就是给他儿子谋个官职, 但我并未答应, 后来他又去找临儿说情,我严辞警告过临儿,不许收贿卖官, 难道他背着我收下了?”
若果真如此, 那绑架驸马之人, 应是南临无疑!
这还用质疑吗?蓝氏已然断定是萧南临, 下定决心要为景成报仇, “世子再猖狂又如何?王爷念及父子之情,终是不忍重罚他。是是非非,还是交由皇上判定吧!”
不意多言,蓝氏转过身去,准备离开, 却被萧观澜拦住去路,
“琉瑛,此事万不能闹到皇上跟前,临儿他已经魔怔了,连我这个做父亲的都管不住他,如若将他逼急,指不定他又会指认彦安私奔一事。皇上可没有太后那么好糊弄,一旦彻查,那彦安与林姑娘的事儿便瞒不住了。”
“所以呢?彦安就得忍气吞声,被世子一次又一次的谋害?”蓝氏是打算隐忍的,可如今景成的命已经受到威胁,她岂能再任由萧南临为非作歹,
“彦安是私奔过,可他已经悔改,决心和公主好好过日子,萧南临凭什么加害于他?这次若不是老天保佑,只怕彦安的命都丢了,你儿子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你居然还要维护他?”
萧观澜并非护犊,他之所以这么说,自有他的考量,“临儿的行为的确过分,身为父亲,我亦有责任。都怪我平时忙于政务,对他疏于管教,才会酿成大祸。发生这样不愉快的事,我很抱歉,今后我定会对他严加管束。
但此事非同小可,一旦摆到明面上,受罚的不只是临儿,就连彦安也会遭殃,所以这状不能告!琉瑛,请你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放临儿一马,我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我会想办法让他离开都城,今后他没机会再去兴风作浪。”
萧观澜亲自帮儿子求情,加之景成之事确实复杂,很可能公道没讨来,又惹祸端。
权衡利弊之下,蓝氏终是放弃了这个念头,答应不再追究,但她总觉得愧对景成。
回府之后,蓝氏趁着公主去沐发的档口,进屋看望景成,向他讲明情况,
“我害你受了这样的委屈,却没能替你申冤,是我对不住你。”
彼时景成已然清醒,但这头还是蒙蒙的疼,一松一缩,像是被什么紧紧的箍着一般难受。
听罢季夫人之言,他无谓一笑,“娘您千万别这么说,其实我并不打算追究。毕竟咱理亏,一旦深究,那个秘密很可能被揭露,所以还是算了吧!我不在意,您也别自责。”
说话间,景成又忍不住咳了两声。蓝氏忙将茶盏递过来,他喝了几口,润了润嗓子,呼吸才顺畅了些。
他如此懂事,蓝氏感动之余越发心疼,但愿萧观澜能遵守他的承诺,别再让他儿子胡作非为!
公主一完婚,恭郡王府那边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王妃特地去将此事告知儿子,“那季彦安不是好好的嘛!昨儿个还跟公主举办了婚仪呢!”
被软禁的萧南临也不闹腾,他在静静的等着,等着婚期过去,等着武毅公府被问罪,他一直都在强忍着,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没有主动去问询关于大婚之事,想将自己置身事外,孰料他母亲居然带来这么一个消息,一个令他匪夷所思的消息!
凤目一凛,萧南临震惊得无以言表,“母妃您说什么?容瑶完婚了?季彦安他真的出现在婚仪之上?”
“千真万确之事,所有人都瞧见了。”说起这个王妃便窝火,
“你父王居然说他失踪了,还冤枉到你头上,却不知是谁传来的假消息,企图挑拨你们父子之间的关系。这回总算证明了你的清白,你不该再被软禁,我去找你父王讨个说法。”
王妃将将转身,便见门口闪现出一道高大的身影,被日光这么一照,投下来的阴影莫名令人生出一种压迫感,
“无需王妃奔波,本王就在这儿。”
沉声肃目的男人将手负于身后,一步步靠近,蓄了满腹的怒火已然烧遍他全身。
打从进门起,萧观澜的目光便一直落在萧南临身上。那眼神凌厉如锋刀,似要将他凌迟一般。
王妃并未察觉到不对劲儿,还在向他抱怨,“王爷,季彦安平安无事,并未被绑架,临儿他是无辜的,你可不能再冤枉他。”
冤枉?萧观澜也希望是自己冤枉了他,奈何证据确凿,他都无颜面对蓝琉瑛,
“他那是死里逃生,你儿子派人将他绑架至栖云山庄之中,一旦季家告御状,你认为你儿子能撇清干系?”
那个山庄,王妃是知道的,可她没想到儿子居然真的绑架了季彦安,还将人关在山庄之中!紧张的王妃转向儿子,焦急询问,
“临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究竟有没有绑架九驸马?”
面对父母的质问,身心俱疲的萧南临突然就不想再狡辩挣扎了。
只因容瑶已经完婚,她终是如前世那般,再一次嫁给了季彦安,他那么努力的想要改变她悲惨的人生,甚至不惜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去阻止,他以为万无一失,以为季彦安会错过婚仪,未料人居然逃了出来!
当中到底出了什么岔子,萧南临已无心去追究,这已是他最后能做之事,到了还是没能扭转局面,他突然觉得,这重来的一世失去了所有的意义,若往后余生无她相伴,又何必让他多活一次?
黯然垂目,萧南临后退几步,瘫坐在椅子上,手肘撑在扶手间,修长的手指半掩在眉心,遮挡泛红的眼眶,
“是我下的令,季彦安他不配娶容瑶!就因为父王你交代过,不许要他的命,我才只是让人绑架他,最终棋差一着……”
果然是他!尽管萧观澜早已断定,可看到他此刻那嚣张的态度,萧观澜越发恼火,怒指恨斥,“到了这一刻,你竟还没有悔过之心?”
微抬首,萧南临的双眼自指节间显现,已被戾气充斥,
“我很后悔,恨自己为什么要有所顾忌,为什么不再狠心一些,直接将人给解决了,这样容瑶就不至于下嫁季彦安,被他欺凌,不至于余生都活在悲惨之中!”
“你……你这个逆子!简直无药可救!”萧观澜气得要上前动手,却别王妃紧紧拽住,
“王爷,你们才是父子俩,别因一个外人而反目成仇啊!临儿他年少气盛,说话没个分寸,我代他向您道歉,您千万别动怒!”
“你道歉有何用?我要的是他的态度!你看看他现在的德性,为一个女人而走火入魔,连是非良知都踩在脚下,简直令本王失望透顶!”
他还不是为一个女人而冷落自己的妻儿,有什么资格来教训别人?冷笑一声,萧南临揶揄道:
“有其父必有其子,孩儿都是跟您学的。”
王妃还在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儿子非但不服软,反而说这种话来挑衅,吓得王妃赶忙呵斥,“住口!临儿你少说几句!”
萧观澜被这逆子气得呼吸急促,颤抖的食指恨指于他,“本王管教不了你,那就交给皇上教条,看你还敢不敢如此嘴硬!”
一听这话,王妃杏眸圆睁,吓得扑通跪地,哭着求饶,“王爷,这事儿可不能闹到皇上那儿,一旦皇上知道临儿绑架驸马,必会治他的罪,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不能有任何闪失啊!”
面对父亲所撂的狠话,萧南临没有丝毫的畏惧,漠然起身走过去扶他母亲,“母妃求他作甚?他从未将我当成他的儿子,在他眼里,季彦安比我重要的多。”
“你别说话,别添乱成吗?非得把这个家闹得支离破碎才满意吗?”王妃哽咽着一把将儿子推开,生怕这两父子离得太近又会打起来,随后又再次向丈夫祈求,求他网开一面,饶儿子一次,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萧观澜也是气急了才会说出那样的话,冷静下来之后,他终是没再坚持,毕竟此事牵连甚广,他得顾忌后果。
最终,萧观澜拂袖离开,让他自己反省。
自始至终,萧南临都不认为这是自己的错,只觉老天偏心,偏帮着季彦安。那月老的红线随手乱系,根本不管两人是否合适。
他所惦念的,两辈子都求不得,季彦安无视的,却唾手可得,老天总是这么不公平,任他再怎么努力,终是与容瑶生生错过……
萧观澜无法理解儿子的偏执,次日便入宫向皇上请旨,让儿子到城外的健锐营去,从军历练。人不在都城,料想他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波来。
乾元帝欣然应允,答应了恭郡王的请求,这场闹剧才算是告一段落。
武毅公府中,窗外秋雨连绵,屋内的驸马已经病了两日,白日里气色稍好一些,但一到夜里又会发热。
此刻他正躺在榻上,午睡才刚醒来,人瞧着恹恹的,容瑶行至榻边坐下,抬手用手背去触他的额头和面颊,面上难掩忧色,
“怎的还是这么烫?头还疼吗?”
她刚要收回手,手腕忽然被他拉住,景成半阖着眸子,将她的手放在他面上,闭眸仔细感受着,
“好凉,帮我冰一冰。”
于是就变成现在这般,她轻抚他脸颊的状态。容瑶顿感不适,将手反转过来,“掌心还是热的,手背是冰的。”
景成也不在乎是手心还是手背,只要比他的脸颊凉即可。她的手背冰凉细腻,覆在面上滑滑的,真似冰块一般。
他只是纯粹的想给自己降降温,殊不知容瑶被他这样拉着手,清晰的感受到他的指腹无意识的在她掌心摩挲着,挠得她心扉苏痒,莫名升腾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不自在的她很想将手抽回,可他竟然翻身侧躺着,又让她帮他冰另一面的脸颊。
两人离得很近,这姿态有些太过亲昵,容瑶总觉得这样似乎不大好,但看他病成这样,无精打采的闭眸养神,并无占她便宜之意,她也就没再计较,任他这般拉覆着。
没多会子,下人将熬好的汤药端来,容瑶听到脚步声,立即自他掌中抽回了手,站起身来,与他保持距离。
掌心顿空,景成讶异睁眸望向她,但看她如此谨慎,不由轻笑出声。
与此同时,中药那独有的气息弥漫开来,一闻见那药味儿,景成便觉反胃,“又得喝药?我已喝了两日,太苦了,不想喝。”
目睹他那眉峰紧皱,一脸嫌弃的模样,容瑶掩唇笑嗤,“良药苦口,你这么大的人了,怎的还跟孩子一般耍脾气?”
端着药碗的嬷嬷好言劝道:“驸马您得按时喝药,好好休养,早些复原,才能尽快与公主圆房不是?”
容瑶闻言,登时红了脸,“嬷嬷您瞎说什么呢!驸马尚在病中,您提那些作甚?”
心知公主才成婚,难免羞怯,嬷嬷赔笑道:“老奴多嘴,还请公主和驸马见谅。”
呃……圆房这种事,恕他病体违和,有心无力啊!干咳一声,景成没再拒绝,屏住呼吸,一口气喝下半碗药。
苦涩瞬时在唇齿中蔓延,他皱眉强忍着没抱怨,好在容瑶早有准备,将装着山楂球的罐子递给他。
捏了颗山楂球送入口中,酸甜的山楂冲散了那股苦涩,他才稍稍好受些。
下人才将药碗端出去,紧跟着太监小轩子便进来禀报,“公主,奴才有事儿请示。”
他没直说,而是看了驸马一眼,似有所顾忌。
容瑶却不在意,“今后驸马便是一家人,无需回避,直说即可。”
这可是公主让他说的,得了允准的小轩子大着胆子道:“恭郡王府的世子求见公主。”
萧南临?他怎么来了?她已成婚,他还来找她作甚?
难怪小轩子要避开驸马,这事儿当着驸马的面儿说,着实尴尬。然而这令是她下的,容瑶也不好责怪小轩子,只嘱咐道:
“没必要再见,让他回去。”
小轩子顿感为难,“奴才也说了,怕是不方便,可世子却说您若不来,他就一直等在后巷,直至您出来为止。”
这是在逼她吗?容瑶正待拒绝,却见驸马强撑着坐起身来,“既然世子坚持,想必是有要事,公主尽管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