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容瑶还在恼他, 一听说他被绑架,立时紧张起来,忙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说起此事, 景成亦觉不可思议, 万未料到这种只存在于说书人口中的奇事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那日我陪盈霜一起到郊外祈福还愿,因着路途遥远, 中途我下了马车去登东,没曾想, 转身就被人给袭击了!
等我醒来时, 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密室之中, 那人身着黑衣, 戴着面具, 我看不到他的脸容,只能瞧见一双阴沉细长的眼睛。他把我关起来, 却不害我, 还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不打不骂,也没让人拿银子来赎我, 不像是谋财害命。
那人很冷漠, 问他什么他都不理, 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哪怕我骂他, 试图激怒他,他都无动于衷。所以我怀疑他应该跟我没仇,只是受人之托,才会抓我。”
听着驸马的叙述,容瑶亦觉不正常, “把你带走,却不害你,只将你关起来,不图财不图命,到底图的是什么?”
起初景成也想不明白,但他算了算日子,这才恍然,“限制我的自由,阻止我参加婚仪。对咱们这桩婚事不满的,还能有谁?”
他的暗示再明显不过,容瑶又岂会不懂?“你的意思是---萧南临派人绑架了你?”
景成只是怀疑,现下并无证据,“正主没出面,我不能确定是不是他,但我想不出第二个不愿让我娶你之人。”
瞄他一眼,容瑶黛眉微蹙,紧抿的樱唇溢出一声轻哼,“不是还有你家林姑娘吗?她也有动机。”
林奚文?景成只觉不可能,“即便有动机,她也没这个能耐啊!”
眼瞧着公主星眸微嗔,面色不愈,景成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儿,即刻纠正道:“什么我家的?她是林家的人,与我再无半分牵连,公主你才是我家的。”
他不澄清,容瑶不开心,他解释了,她又觉得他油嘴滑舌,说到底还是因为她心间憋着一股子气,怎么都捋不顺。
容瑶不愿再给自个儿找不痛快,随即转了话头,“那后来呢?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回想起昨夜的那段经历,景成亦觉不可思议,
“那人一直对我很客气,我猜应该是他的主子嘱咐过,不能伤害到我。假如我受了伤,等我出来之后便可到皇上那儿说我被劫持绑架,那皇上便不会怪罪于我。可若我身上无伤,再说自己遭遇意外,皇上肯定不信,认为我在撒谎,继而将我问罪。”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景成便心生一计,吃饭时说自己喜欢吃辣椒,请他备些辣椒面儿,而后假装在用饭后晕倒,伪装成中毒的假象。
那人果然很紧张,以为他的饭菜有问题,立马来查看他的状况。
景成趁其不备,将私藏的辣椒面洒至黑衣人的双眼,辣得他睁不开眼,拼命的揉,越揉越辣,难受得紧。
眼瞅着那人武功高强,景成那点儿三脚猫的功夫根本抵不过,是以他只能用些下三滥的手段,趁着那人目不能视之际迅速逃离密室,□□逃出去。
他以为自个儿终于逃出生天,然而一出门就傻了眼,只因他所在之地是一座山庄,而这山庄建在一处小岛上,周围皆是水,连条船都没有,环顾四周,他甚至辨不清东南西北。
好在今夜有星子,景成凭着北斗星找到方向。
心知那辣椒面管不了多久,那人很快就会追上来,走投无路的景成只得冒险跳入水中,向岸边游去。
他的讲述听的容瑶惊心动魄,仿佛跟着他一起经历一般,单是想象,她已心生惧怕,
“深秋的天那么寒冷,水凉刺骨,你居然敢在夜里跳水?就不怕腿抽筋儿,游不动,出什么意外吗?”
但凡有第二个选择,他都不会去冒这个险,如今再回想起来,景成亦觉后怕,
“是真冷,那水凉得像刀子一样,扎得浑身都痛,尽管我已经褪去外裳和鞋子,可一下水,立马变重,游起来格外费劲儿。中间有一段我都快坚持不下去了,感觉自己在下沉,已经毫无力气。
但一想到我若缺席婚仪,武毅公府必将会被皇上问罪,且我答应过你,不会再失踪,为了你不被人嘲笑,我只能不顾一切,拼命往回赶。每当我快要坚持不下去时,我都会鼓舞自己,坚持,再坚持,一定要游上岸,回到都城!”
说着容易,可当时的他一定很遭罪吧?他在经历着磨难,她竟还在怀疑怨怪着他,思及此,容瑶过意不去,忍不住担心起他的现状,
“你落水着凉,又连夜赶回都城,不能休息,还得忙着参加婚仪、与人周旋,如此折腾,怎生受得住?还是找大夫来瞧瞧吧!”
“大婚之夜请大夫,多不吉利,不晓得的还以为我有什么毛病呢!”景成是有些头晕乏力,但他认为自个儿身强体健,没什么大碍,休息一夜应该能恢复。
好不容易才忙完,此刻他只想躺下休息,好好睡一觉,实不愿再去折腾。
既如此说,容瑶也就没再坚持。
她不禁在想,能做出这样安排之人,八成就是萧南临,诚如驸马所言,萧南临应是想伪装成季彦安再一次私奔失踪的假象,才会如此大费周章。
许是说的话太多,景成不自觉的轻咳起来,起身到桌畔去倒茶。
容瑶见状,难免心生愧疚,“抱歉,是我连累了你。你的苦不会白受,我定会查清此事,为你讨回公道。”
景成讶然挑眉,饮了半盏茶才道:“你不是说,最好别追究他的责任吗?”
仁寿宫一事,景成还记得清楚,容瑶却是改了主意,“我本以为不追究便可息事宁人,可他被禁足之后竟还在谋划着如何害你,既然忍气吞声换不来安稳,那只能正面应对!”
景成所言大都是真的,唯有出城上香那句是假,是以他有些心虚,毕竟那黑衣人绑架他时,他正背着包袱独自前行,一旦深究,指不定此事也会被翻出来,他又当如何解释?
思前想后,景成只能吃了这哑巴亏,不予追究,“他的目的无非是阻止你我成婚,好在他失败了,你我顺利成婚,他再无可能,除了收手,他别无选择。再者说,我娘和恭郡王是旧相识,此事若真闹大,两家长辈岂不为难?”
听这话音,容瑶嗅到了一丝八卦的气息,“季夫人与恭郡王认识?他们之间该不会有什么故事吧?”
“季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盏,景成抬眼望向她,忍笑提醒道:“公主是不是该改口唤一声娘?”
被取笑的容瑶登时红了脸,“别打岔,问你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他还真不晓得,景成暗恨自个儿不该多嘴,“实则我也曾问过,但我娘不肯告诉我,你若好奇,得空你去找她打听。”
她身为儿媳妇,哪能去打探婆婆的往事?“不说便罢,既然你不愿追究,那我尊重你的意愿。”
道罢来龙去脉,景成再一次向她表态,“公主,我真不是故意迟到让你难堪,我这是拿命在往宫里赶,你还会生我的气吗?”
她又不是胡搅蛮缠之人,已然晓得他是身不由己,自然不会怪罪他,但她生了一天的闷气,到此刻才晓得真相,自然气儿不顺,
“还是会有一丝不舒坦。”
不过看在他遭了那么多罪的份儿上,她并不打算与他计较。然而这后一句话还没说出口,他就主动请罪,
“我害得你被八公主当众奚落,的确有错在先,你恼我也是应该的,我有自知之明,今晚我睡榻,不给你添堵。”
“……”她也没说让他睡榻啊!他也太自觉了吧?这花烛之夜居然要分开睡吗?
“这样会不会不合规矩?婆婆若是知道的话,还以为我虐待你呢!”
容瑶真没打算惩罚他,甚至还给他找了台阶,可他竟没有顺势而下,坚持要睡榻,
“我咳嗽打喷嚏,动静有点儿大,这会子鼻子不通气儿,可能呼吸略粗重,躺你身边容易影响你休息,还是分开睡吧!”
驸马执意如此,容瑶还能如何?总不能求他睡帐。
他病体违和,今晚肯定不能圆房,容瑶倒是不强求,毕竟两人还没什么感情,此事不着急,即便婆婆问起来,她也有正当的理由,无需担忧。
商定好之后,容瑶命人进来伺候驸马洗漱。
待丫鬟走后,疲乏的景成实在撑不住,倒在榻上,困意立马来袭,上下眼皮直打架,说话都含糊,
“今儿个精神不佳,就不陪你说话了,我先睡,公主且随意。”
躺在帐中的容瑶并未放下帐帘,隔着中间的花鸟绢纱屏风,隐约可以看见他的睡颜,不由陷入了沉思。
回想今日所发生之事,离奇得真如一场梦一般。
萧南临的胆子也忒大了些!假如季彦安出了什么差池,溺亡在水中,没能逃出来,那么所有人都会认定他私奔逃婚,这件事的真相,也许会永远的被埋藏,而她,大约会恨他一辈子吧?
还好驸马机灵,死里逃生,扭转了局面,也让真相浮出水面,她才不至于继续误会他。
她以为两人的新婚夜会很尴尬,未料最后竟会是各睡各的。虽然有些离谱,好歹免去了两人之间的窘境。
但愿他没什么大碍,如若因此落下什么病根儿,那她难辞其咎!
胡思乱想间,容瑶昏沉睡去,进入梦乡之中……
这人到中年觉极浅,蓝氏近来忧思深甚,即便他二人已经完婚,她依旧会做噩梦。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她就醒了,直等到辰时,也未见到儿子和公主来敬茶。
**一刻值千金,小夫妻年少,难免没个节制,蓝氏担心公主太过疲惫起不来,便交代嬷嬷去传话,如若公主觉着困乏,那就多睡会儿,晌午再敬茶也是一样的。
孰料过了会子,嬷嬷回来禀道:“夫人,公主已然起身梳妆完毕,没起来的是咱家少爷,他好像身子不适,一直昏迷不醒,公主已然差人去请大夫了。”
什么?景成居然病了?昨儿个一直有宾客在场,蓝氏根本不得空问他到底发生何事,本想着今日抽空问清楚,未料他竟卧病在床。
担忧的蓝氏即刻赶了过去,惊讶的发现景成竟然躺在榻上!
也就是说,两人昨晚并未圆房?
现下景成还在昏迷当中,蓝氏忧心他的状况,也就没顾得打听圆房之事,只问他何故昏迷。
屏退下人后,容瑶才将驸马的话复述于婆婆,蓝氏方知景成居然遭了那么大的罪,原来并非是恭郡王找到了他,而是他自个儿逃出来的,可怜这孩子为了季家竟然强撑那么久,一直没告诉她。
景成并非季家的血脉,都能如此为她着想,她的儿子却任性妄为,对比之下,蓝氏感动又愧疚,潸然泪下,泣不成声。
容瑶并不晓得她的心思,只当婆婆是担心彦安,遂在旁安慰着,给婆婆递巾帕,劝她莫忧心。
一刻钟后,大夫到场,诊脉检查之后只道驸马得了风寒,外加温热之症,头晕乏力才会昏迷,暂未发现其他大碍。
紧跟着大夫开了药方,小厮去抓药煎药,这一耽搁,婆婆茶也就没敬成。
蓝氏并不在意这个,她只盼着景成能快些好起来。
此次的事皆是萧南临挑起来的,她曾说过,只要他肯说实话,她可以既往不咎,只可惜他死不承认,才害得景成受折磨。
既然萧南临不识抬举,那她也不会再留情面,定要让他为他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