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旧的宫殿大门被商藤推开,春雷通天劈下,世间闪过一瞬的光明。
商藤擦了擦额头的薄汗,内心暗骂了一句这该死的鬼屋专用氛围。
宫殿极小,殿顶破烂不堪,只有一个小殿,小殿内有女人的尖叫声。
商藤顺着指引标进去,皇贵妃花容失色,跌坐在地,头发散乱,衣衫上都是泥污,早没了从前的端庄华贵 ,她惊恐地目视前方,而她前面站着的,是个男孩,约莫七八岁。
男孩身着不凡,持着金剪刀的小手微微颤抖。
系统的轰鸣炸得商藤头胀欲裂,她只好上去抓住了那男孩一只手臂,男孩凶恶地瞪了她一眼,认清来人后却有些慌乱,手中的金剪刀垂落在地。
皇贵妃连忙爬过来,想抢金剪刀,商藤一脚踩住。
她扫了扫男孩,男孩眼睛很大,圆溜溜的,脸上稚气未脱,额中有一抹细长的赤色胎印,身上穿的是一件绣金黑袍,马尾高束。
“商承舜?”商藤盯着男孩,厉声道,“你在做什么?”
商承舜结结巴巴说不出几句话,突然指着商藤背后大喊,“有人来了!”
商藤抓他的手更紧,“谁信你!”
须臾,急促地脚步声传来,商藤和商承舜面面相觑,最终选择了一起躲进草垛后。
来人一袭青衣,普通的盘发,黑幕之中她的五官依稀可辩,正是陈弦。
陈弦端着碗水来,捏住皇贵妃的下巴,皇贵妃挣扎了几下,可陈弦用力得紧,硬是给她给灌了整整一碗水。
皇贵妃闷声叫了几下后不再动,昏了过去,陈弦看了她一眼,又看到地上的金剪刀,往草垛方向望了望,草垛后两人躲得严严实实,她没发现。
陈弦什么话都没说,带着空碗走了。
商藤脑里的轰鸣声仍在作响,商承舜嘲讽地呵了一声,“本殿下还没问你来这里做什么,反倒是你恶人先告状,反咬一口!”
商藤眯眼打量他,眼前这位正是书里那个傻不拉几的皇子,只是……为什么不傻啊!?
这伶牙俐齿的模样,哪有半分傻子相!
她沉思片刻,懂了。
装的,而书里的商藤知道他是装的,只不过死的早,带着真相一起厚葬了。
目的简单又明确,作为一个皇子,不傻就只能被魏郢咔嚓,亦或被后妃们咔嚓,作为标准出身卑贱、不受宠爱的小皇子,装疯卖傻当然是最佳选择。
商承舜呲着牙,凶道:“赶紧放了本殿下,你这丫头怎么手劲儿这么大!”
商藤加大了力度,另一只手箍在他脖上,“为什么要杀她?”
商藤这副样子,着实吓到商承舜了,他逐渐从暴躁变为害怕,又给自己暗暗打了口气,“她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之事,便是死也不足惜,你又为何来?你不是来杀她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商藤拽着他走出了宫殿,回头看了一眼昏死的皇贵妃,脑里轰鸣没那么强烈了,她才放心地继续质问商承舜。
“看你那么会装蒜,也不过如此了,”商藤道,“她为何对父亲的罪一点惋惜也不曾有,为何压根不在乎亲人处刑,你想过么?她是否是那穿针引线之人,又可查明白了?若她死了,想查明白真相,便更是难上加难。”
商承舜支起脖子,涨着脸道:“本殿下当然知道!本殿下的干爹已经在查办这件事了,你个女儿家家的插什么嘴!”
商藤面色凛然,掐他的手愈发用力,“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干爹是谁?瞧不起女人是不是?信不信本公主现在就把你扔到池子里去,到时候就说你失足溺水,谁还管你这痴傻皇子。”
商承舜憋得掰了掰她的手,因缺氧咳嗽起来,挤出几个字来,“你管他是谁,你敢杀我,你……”
商藤看他实在快呼吸不上,才松了手。
商承舜大口呼气,又猛吸了几口气,以为她被吓到了,叉起腰傲道:“怕了吧!”
商藤目光似刀,刮在他身上。
商承舜推了她一把,捣腾起腿逃跑,商藤追了几步,奈何有腿疾,追不上。
商藤跺了跺脚,在原地无能狂怒:“什么干爹不干爹的,本公主同他一块打!”
商承舜回头做了个鬼脸,“你等着,口出狂言是吧,本殿下明天就去找干爹,看他不扒了你的皮!”
夜深,皇宫寂静无声。
商藤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灯萤殿,轰鸣声渐渐消失了。
那皇贵妃就是暂时安全了。
殿门站着一身黑衣的人,是黑鸮,他看到商藤回来,也不问她去哪儿了,只低头说了句,“公主,督主说他这几日都忙,不会回阁,不必等他了。奴也不会继续盯着您了,明日白雀回宫,由他保护您。”
商藤一愣,不知说什么。
黑鸮平静地说完,不带一点起伏。
半晌,商藤嗯了声,没什么精力再生气,又来了个配角提前戏份,她很萎靡,不说他话,进殿睡觉去了。
天刚亮,宫里就沸沸扬扬的,无不是说着最近那些大事儿。
大多说的是皇贵妃私通,现已打入冷宫贬为庶人,还有叛国嫌疑,接受不了家中变故,得了失心疯,在浮沉殿疯疯癫癫的。
德嫔顺势被册为新的皇贵妃,封号单字“庄”,从此统摄六宫。
章德殿。
正早朝时刻,殿内喧嚣。
魏郢连查数日,搜到了不少吏部尚书的罪证,不乏私贩,还有诸多别的,买爵鬻官、随意升降百官、在各地暗栽势力,说来,私贩倒是最轻的一罪。
贿赂彰,风俗坏。
吏部尚书已是触了大永大忌,被处凌迟,无人有异。
只是宁有汜的事,还争个不停,无非是针对魏郢,再扯了些旧账。
“微臣认为,宁三郎的确有错,但万不该以如此凶残手段,了结他的性命,”右相道。
皇帝心不在此,只敷衍地点点头,龙椅左侧是魏郢,右侧无人,右相瞟了一眼,想起宫中传言道司礼监掌印近来迷上什么仙丹,不禁唏嘘。
皇帝看向魏郢,“厂臣如何认为?”
魏郢也心绪飞到天际去了,心里想着昨夜从外边抓来的最后两个人,押进地牢,高兴得不行。
十多年,他用了整整十多年,从卑贱至极的脏泥成为人尽惧之的恶鬼,也终于找到了所有人。
十四个人折断阿母的手脚,撕扯她的头皮,挖出她的眼,剔出她的舌,将她分食。
十三个,进了地牢,在昨夜,一个不剩地被他放火烧死,还有一个——在魏郢的眼前。
他弯起眼,阴恻地看向皇帝,笑道:“的确如此。”
诡谲的气氛让皇帝背后打了个冷颤,魏郢那张本不算过分阴柔的脸,此时却像索命厉鬼,随时要将他吞噬。
底下有人梗着脖子道:“提督捕了吏部尚书,大动干戈,扰得百姓恐慌,又擅闯前皇贵妃的宫殿,未曾细查,便杀害宁三郎,宁家上下家破人亡,不得安宁,这一项项罪,您可认!?”
有人带头,便有人起哄,越来越多人附和他,从开始的附和他说魏郢有罪,到后来的要皇帝革职他,要判刑他,要处决他,什么都有。
“诸位,微臣不这么认为,”左相顺了顺三寸长须,和气道,“提督是有些冲动,不过吏部尚书教唆儿女私贩禁物,买爵鬻官证据确凿,捕他,并非妄为,不过些许鲁莽,宁三郎之事,的确冲动,但革职乃至处决,罪不至此。”
右相冷冷哼笑,“那就是一点不罚,大永就是如此没规矩么?处决不至于,总该得些罚吧?”
皇帝皱了皱眉,诚惶诚恐地望魏郢,却见魏郢还是笑着。
魏郢点了点头。
见他这般态度,众人哗然。
前皇贵妃得了失心疯,他也得了?
接着又有几个梗脖子大喊道:“仗脊!仗脊!仗脊!”
魏郢掀起眼皮睨他们,顿时鸦雀无声。
良久,魏郢淡笑道:“好啊。”
皇帝抠了抠后脑勺,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便随便说了个不算多的数,虽还是有人心头不满,不过能罚到魏郢,哪怕就只是打一下,心头也都畅快,就不再争论了。
魏郢愿受罚,便没人再管宁家,他们的目的,开初便是罚魏郢,谁还有空闲管宁家。
殿内疾步进来位传话太监,尖嗓道:“祈侯爷到,平反军到!”
随即祈之修进殿,行了礼 拱手道:“臣无能,未能彻底平定幽州起义军,但其首领已带人潜逃出幽州,后续祭祖倒是无忧。”
皇帝一听到祭祖无忧,笑得呲牙咧嘴,拍手叫好,是完全丢了方才那些话题,一改神色,令人抬来金银珠宝任凭挑择。
对于满朝文武来讲,那可就是三喜临门,铲了贪官污吏、赶走了起义军,还能责罚魏郢,岂不美哉?
一时间,朝堂上其乐融融。
魏郢已经从业火中的十三张惊恐万状的脸想到了殿中拉着他的手的公主。
过两天再去找她吧,等阁里的腐味散了,就去。
正出神,他倏然间听到皇帝笑着说要给他赐婚,有意要将他择为十三公主的驸马,恰巧公主也到了年岁,他也无妻,再般配不过了。
魏郢敛了笑意,懒散地瞥向祈之修,和他打了个对视,祈之修站直了身板,摇头道:“多谢陛下恩典,但臣早已心有所属,并非良人之选。”
左相道:“自古功名属少年,祈侯爷鲜衣怒马、英姿飒爽,正是风光无限之时,一旦成了驸马,就是要除去官职的,岂不是浪费一介战事好手?”
皇帝摆摆手,“朕给他破例,不必除职……”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忽觉头上阴森森的,抬头一看,魏郢凝着他,眼潭又黑又深,势要把他卷入其中一般。
皇帝咽了咽口水。
这是啥意思,不准么?
他试探道:“朕深思熟虑,还是觉得……不要赐婚为好。”
魏郢微不可见地向他露出缓和之意,皇帝松了口气,重新痴痴地笑起来。
事到如今,督主还没发觉已经惹怒公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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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承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