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藤躺在榻上,一手搁在额头上,混沌的脑里全是梦中女人在唱歌和侧殿传来的凄惨哭声。
黑鸮叩响木门,“公主,督主请您去阁里。”
商藤已神志不清,方才不是来过一次?
她还以为进入了轮回。
商藤继续腹诽魏郢,都喜欢陈弦了还三番五次找她做甚?
黑鸮见没动静,又说了一遍,“公主,督主说您不去就拖您过去,恳请公主不要为难奴才们。”
商藤不依不舍地爬起来,穿好外衫,打开门,她张开双臂,“拖吧。”
黑鸮一愣,他求助地看了眼小梨,小梨也愣在一旁不知所措。
商藤笑笑,放下了双臂,“逗你们玩呢。”
商藤刚走出殿门,就看见掌印满脸痛苦,一手捂着嘴,嘴角挂着不少血,另一手拿着个鲜红的东西。
擦肩而过之时,掌印恶狠狠地乜了商藤一眼。
商藤:冤,怎么又恨上我了。
商藤走进遗怨阁院子里,看见一地的血,又回忆起掌印那副模样,她狐疑地看了眼黑鸮,“你们割他舌头了?”
黑鸮考虑到白雀在小梨眼里的形象,便主动背了这锅,“是奴才割的。”
小梨明显地有些惧怕。
商藤看着一地血印子,又想吐了。
商藤来时,魏郢坐在二楼批折子,她步子沉重,走进了那屋。
屋里照着几盏暗灯,魏郢单着了一件寝衣,外边只披了件暗红色大氅。
他的手修长,骨节分明而白净,执着一支朱笔,不时写几个字,颇有岁月静好的风味。
魏郢知道她站门边,也不看她,慢条斯理地说,“进来坐着。”
商藤走了两步,啪嗒一声脸朝地摔了昏过去。
再醒来时,她已躺在三楼的床榻上。
她的头又重又晕,脸颊烧得滚烫滚烫,两颊通红,腿上肿痛,脖子还隐隐地刺痛。
偏这时,魏郢也没好气地递给她一碗闻起来就苦连天的汤药,还不给蜜饯那种,“自个儿喝了,叫你瞎跑,发烧也是你应得的,也不知道好生照顾着自己。”
也许人在生病和水逆时,是最容易崩溃的,商藤也不例外,她顿时觉得委屈极了。
她兢兢业业地保护陈弦,保护配角们,还要时刻关注着魏郢,好累!特别是听到魏郢说话还带着指责的语气,更累了呜呜。
她嘟起嘴,一滴热泪不争气地从眼角滑下,侧过头不去看魏郢。
魏郢说不上来此刻什么心情,他搁下药碗。
哭了?真的哭了?为什么哭,他没有骂她吧?为什么?
为什么?
商藤什么话都没讲,也没有啜泣,只稍稍,就自己坐起来,端起药喝了。
她皱了皱眉,一口饮尽,她抬手擦去那滴泪,结果越擦越多,索性不放手了,一边哭一边掩泪。
魏郢意外地很茫然,思来想去,将眼前无声哭泣的少女圈入怀中。
少女一怔,随即大哭起来,发出些呜咽声。
魏郢轻抚着她那薄薄的后背,她身上香香软软的,和他不一样,他浑身是沾满人命和鲜血的腐朽味道,现在的商藤不坏,她虽然口口声声说着要那别人生不如死,实际上她什么也没做。
他倒是乐意商藤这个话唠子能多讲点令他高兴的话,骗他的又如何,她不怕他,看他时眼里也未曾有过鄙夷。
这些年像她这样做的人数不胜数,他更是从未接受他们的阴奉阳违,他们大多是恐惧他,瞧不起他,甚至恶心他,厌恶他是一个阉人,没了根的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
就像数年前,诞下他那女人一般,分明是那老东西诓骗他阉他进宫,那女人就恶心他恶心得不行。
他想起那女人的样貌和她的死状,胸口就闷得上不来气。
可那又如何,他一点不觉得自卑,反是自傲,那群人骂着喊着,如今不是照样要给一个阉人俯首称臣?
魏郢感受到怀里的人不动了,回过神,松开了她,慢悠悠说,“公主哭够了?”
商藤摇头,“闷着我了。”
魏郢笑了一声,温热的指腹拭去她眼边的泪珠,“什么事恼着你了?”
商藤一看见他笑就来气。
岂有此理,我都那么难过了你还笑得出来。
她又委屈巴巴地掉了一滴泪,吸了吸鼻子,“督主有喜欢的人了,为何还要接受本公主的好?你知不知道这让本公主过意不去!本公主怎么对得起……对得起……”
怎么对得起她那九年义务教育四年高级教育!怎么对得起社会主义!
魏郢再次茫然片刻,“咱家什么时候又喜欢上人了?”
商藤惊讶张大嘴,那么大个陈弦你不是放心里藏着掩着?
“你不是送信给陈昭仪,昨天早晨还和她在殿外头说话?”商藤停了停,有些懊恼,她不该用质问的语气的,她有什么资格,便又说,“反正本公主以后会收着点的,你也不要太过分了。”
魏郢听完她的话,算是明白商藤是怎么回事了,他好笑似地看了看商藤那哭得满脸泪痕的脸蛋,修长的指将她贴在脸边的发丝别到耳后。
他说,“那公主可别让咱家再看到和那姓祈的东西走那么近,否则公主恐怕会先死在咱家手上。”
商藤又是一怔,你就为了这个和我憋气呢?
她试探问,“督主真不喜欢陈昭仪呀?那为何要送信帮她入宫?”
“老东西的遗愿罢了,既是咱家入宫的师父,那咱家自是要孝一份心的。”
商藤宕机了,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师父?她看的怕不是盗版书吧?
不过她心情舒畅了,堵在心里那石头终于消失了,她不是那个插足感情的人。
耶!
魏郢取了张雪白的手帕,浸湿后拧干水,给商藤擦了擦脸,待擦得干干净净后说道,“睡吧,等会烧成傻子了。”
商藤心里终于释怀,躺下后睡得快,醒来天快亮了,魏郢如往常一般,站在床边拿着她的衣裳。
商藤醒来后感觉没那么难受了,便接过衣裳自己穿,魏郢也不转身,就看着她换。
商藤脸上热热的,倒也不是第一次了,可她唯独觉得这次不好意思。
最终,魏郢看着她系得歪七扭八的扣子似笑非笑,又帮她重新系了一遍。
商藤心情甚好,和小梨悠哉悠哉回灯萤殿,还有淡淡的月光撒下,很是惬意。
她们走到殿前,小梨照旧开殿锁。
侧殿里又传来阵阵女人的凄厉哭声,这次哭得更悲,声音尖尖的。
小梨脚下一软,开锁的动作也慌张起来,商藤眼皮也突突跳,将将那还未散去的睡意全都灰飞烟灭。
殿门一开,大梨二梨冲出来,“公主,闹、闹鬼了!”
商藤作为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是不信的,可她蹲守到夜晚时,那按时开哭的声音,不免咽咽口水。
恰今晚下了暴雨,大冬天里诡谲地电闪雷鸣,紫电横劈,撕裂黑幕,窗外起着呼啸寒风。
跟鬼片一个架势。
坐在榻上强装镇定的商藤再也镇定不了了。
她端起茶盏,手都是抖的,她猛喝一口,温温的茶水让她心里平复一点。
商藤问小梨,“这灯萤殿,除了咱们,还有没有住过谁?”
小梨细细回想,恐慌点头,“曾有一位太妃居住过。”
什么鬼啊,太妃住过的殿给她一个公主住?
小梨道,“灯萤殿因位置偏,被视作冷宫,所以才住过一位太妃,皇上即位时,划分宫殿,便没有那么多讲究,随便摇骰子定下的。”
那还真是够随便的。
窗外又是一道紫电闪过,轰隆隆雷声炸响,雷声之后女人的哭声更甚,环绕灯萤殿,绵延不绝。
商藤:“就没有别人听到?这鬼针对我们吗?”
小梨表示不清楚。
商藤又端起茶,准备冷静冷静,谁知侧殿突然尖叫起来,声声悲鸣。
她的手抖个不停。
我是唯物主义者我是唯物主义者我是……
“咚咚咚。”门被叩响,透着门窗纸,商藤看见个高大的人影忽现。
商藤再也淡定不下去了,小梨都快抖成筛子了,商藤后退几步,抵靠在墙边,开口说话时声音也是抖的,“谁、谁啊?”
“公主,我是黑鸮,督主说今日他有事出宫,不必来阁了。”
商藤去给他开门,他一手撑伞一手拿着个食盒,他道,“这是督主出宫前准备的汤药和蜜饯,公主趁着还热乎便尽快喝了吧。”
商藤抚了抚胸口,让小梨接过,她真是老了禁不起吓,“本公主知道了。”
黑鸮一走,哭声继续。
黑鸮没走远,奇怪地看了一眼灯萤殿,原来外面传的闹鬼了确有其事,是否是鬼,那可不得而知。
商藤一夜没睡着,天亮了,哭声终于止了,她才好好地歇了一会。
此刻还早,宫里寂静无声,章德殿里早朝便不怎么安静了,热闹得紧。
诸大臣接头交耳,议论着到底是哪个有良知的割了掌印舌头。
掌印眉头紧锁,再多的白.粉都没盖住他阴暗的脸色。
魏郢姗姗来迟,慢悠悠地踏进殿,站在皇帝右侧,众人见他来了,纷纷闭上嘴巴,把头埋起来。
皇帝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昨天他得知掌印舌头被魏郢割了很害怕,他害怕下一个割他的舌头,今日早朝他也不敢降魏郢的罪,算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
惹不起啊。
左相大胆开口,率先破冰,“微臣认为,故意伤害他人,有违我国法律,若是放纵不止,难免有乱秩序。”
“微臣赞同,应当严查!”
“臣认同。”
皇帝挠了挠头,处置魏郢,不妥吧……
左相继续当领头羊,“掌印不若指出究竟何人所害?”
掌印呜啦半天,心虚地瞥了眼隔着一个皇帝位置的魏郢,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儿。
魏郢正看着自己的指尖,脑里想的是前夜商藤柔红的脸颊,和她挂在眼边那滴如星辰的泪珠。
随之一愣,莫名其妙想哪里去了。
魏郢听着一堆人念叨要杀要抓要砍要打那害掌印的凶手,不免觉得有趣,他们私底下可不是这般为掌印出气的,私底下骂的可是掌印和他是两条狗厮混一块。
魏郢:“是咱家割的。”
他一句话,诸官不再嚷嚷,左相吓得面无血色,很有眼力见地跪趴在地上,“微臣言论有失,望督主不要放在心上。”
那些跟着墙倒的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跟着一起跪。
魏郢心情还算过得去,没说什么,径直走向殿门。
皇帝一看,魏郢都走了,那便散吧散吧,他要回去找美人玩儿去了。
章德殿修筑于八十八步台阶之上,出殿时能俯瞰小半个皇宫,魏郢居高临下,眯了眯眼,收回目光时,一袭鹅黄绒衣,盘着发戴着小金钗的十三公主就站在下边。
商藤目光与他交织那刻,她踮起脚尖招了招手。
魏郢缓步下去,“公主来这里做甚,不是一觉睡上三杆吗?”
商藤眉眼弯弯满是笑意,“本公主来等你下朝呀。”
商藤内心:本公主来谄媚攻略你啊。
商藤:启动小秘诀!
好激动,我竟然三更了。
会继续努力进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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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闹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