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杙看着李靖梣尘埃落定般的神情,仍无法从周小山身死的震惊中回神,他怎么可能会死呢?他还那么年轻,又身兼重任,他一死,等于西北的天被捅了一个大窟窿。
很多人的心血、努力、牺牲,所换来的和平机会,可能都要付之一炬。
甚至连归云钱庄在西北的布局,也要跟着变。
李靖梣握了握她的手,“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周夫人母女,还有黛鲸。”
岑杙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哦”了声。
“你怎么了?跟丢了魂似的。”李靖梣感觉她的手心有些冰凉,让人给她端来一碗红糖姜茶。岑杙喝完,神思稍微有些定了。
就开始思索接下来的事。周小山一旦身死,周镇漠就成了周撼山的唯一子嗣,他会不会被重新接纳入周家,执掌兵权?方才按照李靖梣的说法,周撼山是个传统的人,仿佛是会。
那如果,周镇漠此时被太监的话,周家和归云钱庄岂不是不死不休了?
“我记得周镇漠,是不是有两个儿子?”岑杙忽然问。
她想到还有一个弥补办法,就是把周镇漠那两个儿子,过继到周小山的名下。
李靖梣道:“对,原本是有两个儿子,但在破出家门的那一刻,就被周镇漠母子给带走藏起来了。”
岑杙“咝”了一口凉气,“也就是说,周小山过世后,周镇漠将来很有可能利用这两个孩子,要挟周撼山重回周家。”
李靖梣点头,“不错。”
“可这事怎么这么玄乎呢?”岑杙越想越感觉蹊跷,“好像提前计划好似的。”
李靖梣反倒很平静:“世事就是如此多变,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尽力掌好舵,周家的私事就交由他们自己处理。”
“啊?”岑杙听出了她的意思,无论将来是哪方胜了,朝廷都会选择维持和周家联姻。只是到时候不知牺牲的会是哪位公主?
不会轮到清浊吧?
岑杙想到有可能和周镇漠做亲家,被恶心的饭都吃不下了。
不,她绝对不能允许这样糟心的事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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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后,她想找借口去栖霞山,见见陈同野。但刺客的风波未过,李靖梣那不一定放行。但走密道的话,她这腿又实在不顶用。
正在苦思冥想之际,李靖梣忽然出人意料地让她去栖霞寺还愿,说是前天在佛祖那里求来的庇佑,起作用了,替她挡了一劫,今个正好去还愿,顺便给女儿再求一枚平安符,因为,“挺灵验的。”
岑杙纳闷,李靖梣什么时候这么迷信了?不过,她乐得前往,正好不用找借口了。
因为腿还疼着,她选择了坐轿子,女皇给她派了三十名护卫,全都是大内高手。她自己则留在枕霞宫,处理堆积的公务。
驸马国尉一行顺利抵达了栖霞寺。刚进山门,净难方丈就带着小沙弥亲自在外迎接,岑杙先装模作样地去大雄宝殿还愿,又求了平安符。然后,就去后院找清松去了。
陈同野已经醒了,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看到岑杙的第一眼,“庄……”头想翘起来,却没有力气。双下巴叠成了四五层,只能屈在枕上大哭。
岑杙赶紧过去,给他脑后垫了个枕头,“我说你哭什么?不至于哈~”
陈同野抓着她的袖子,眼泪珠子跟不要钱的似的,流的花花的,甭提多凄惨了。
岑杙赶紧给他递上帕子,免得袖子被当成抹布。
“庄主,你是不知道、那天晚上,我有多惨。”他气息还虚弱着,说话就像随时会断气似的,一卡一卡的,“我……拖着伤腿,被刺客追杀,一不小心、就滚到了悬崖下边,当时我以为,我陈老二要交代在这里了!我就看着我的血,跟肠粉似的,从大腿上拼命往外滑,我捂都捂不住啊,我想起来喊救命,却怎么都爬不起来!我还没活够啊,你是不知道、我当时是有多绝望……”
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手跟打摆子似的,抖的不成样子。
岑杙拍拍他的肩,“行了行了,你这不活过来了吗?这说明老天开眼,你命不该绝。”
“哼——!”陈同野拿帕子狠狠擤了把鼻涕,缓了好几缓,平稳了呼吸,才红着眼圈说:“不,我知道是庄主救的我!”
岑杙拉个圆凳,在床头坐下:“你怎知是我救你?”
陈同野又把帕子折了两折,一边擦眼泪,一边笃定道:“首先,那地方偏,基本上没人会到那里去。其次,我最后见的人是庄主,只有庄主能够顺着我留下的线索,找到我坠崖的地方。”
岑杙往后直了直身子:“所以,那些蚕豆皮是你故意洒的?”
陈同野:“对,我猜到庄主如果迟迟没有我的消息,肯定会找过来。于是我就把剩下的豌豆,都倒了出去。只是我没想到,庄主来得这么快。我还以为,您只能找到我的尸体呢。”
岑杙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找来这么快吗?”
陈同野突然又很正经:“我听清松大师说了,您当日也遇到了刺杀。”
“没错,”岑杙点头,拿过桌上的箭头,“我比较过你我遇刺的两支箭,是一模一样的形制,显然出自同一人之手。对方很有可能是针对归云钱庄而来。”
陈同野疑惑,“我也很纳闷,对方为什么要杀我?”
岑杙:“你不认识他?”
陈同野摇头:“不认识。他当时虽然蒙着半边脸,但我确定,从未见过此人。他没有跟我多说半句话,上来就射了我一箭。然后我就拼命跑,一下子滚下了悬崖。幸亏有些藤蔓,帮了我一把。我喊救命的时候,他还在上面,拿弓箭瞄着我,当我准备等死的时候,他就突然不见了。”
岑杙:“是不是别人派来的杀手?”
陈同野一脸无辜:“我想不出,谁会来杀我,最近,我并没有招惹过什么仇深似海的人物。”
岑杙:“那有没有可能,是归云钱庄的内部人员,不服你我主持钱庄事务,私下派出杀手,想要暗中除去你我,好自己上位?”
陈同野:“不会。”
岑杙瞧他如此笃定,有些意外。
陈同野解释:“首先,庄主的身份在庄内是绝对隐秘,只有包括我在内的八位副庄主知晓,外人更加不知。其次,我们这八位副庄主,虽然有点互相看不上彼此吧,但对庄主都是打心眼里心服的。就说去年吧,庄主拼着性命,从白覆疆手里保下大家的命,谭七、卓八那可都是真心换真心的人物,对庄主感恩戴德,恨不誓死效忠。还有庄主亲自提拔的涂六、李九,都是庄主的嫡系,自然也不会生异心。而邹四、樊五两个老家伙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他们对夫人是绝对忠诚的,夫人既然任命庄主当这个庄主,他们便绝对不会违背她老人家的意思。而且他们都老了,急着退休都来不及,也不会再谋求庄主之位。还有池三,池三精明着呢,她知道背叛庄主是什么下场,她人就在西北,刺客又和西北有关,如果被查出来,那定然就是一死,她不会那么傻。”
“那陶六呢?”
陈同野愣了愣:“陶石脉是第一个还俗出庄的人,他确实有嫌疑,但他现在在南方做官,他的近况,庄主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啊!”
岑杙:“哦,我只是随便问问。”
既然不是庄内的人,难道会是庄外的人?
她再次确认:“你最近真的没有招惹什么人?”
陈同野的多层下巴快挤成一个“冤”字了,“我真没有,庄主,我敢对天发誓。”
“那就奇怪了!”岑杙越想越糊涂,“对方下手极狠,显然是想把你我置于死地的。究竟谁会有这样的深仇大恨呢?”
陈同野:“邹四执掌云机署,不如让他去查一查。”
“也行。但一定要隐蔽,因为朝廷也在查这件事。”
“好的,我们会小心的。”
岑杙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对了,你让云机署再帮我查两个人。”
“谁啊?”
“西北侯周撼山的两个亲孙子,周镇漠的儿子,被他不知道藏哪里去了,你让邹四想办法帮我查一查,最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偷回来。”
陈同野:“好,我这就去。”
岑杙一看他虚弱的样子,“算了算了,还是我亲自去联系吧,你就好好养伤,这次受伤这么严重,没个百天,估计下不来床。”
陈同野疲惫地松了口气,“那就有劳庄主了。”
岑杙:“对了,我前天交代你的事情……”
不待他说完,陈同野就道:“放心庄主,我生怕耽误您的事儿,醒来第一时间,我就让小沙弥往婵娟针织坊替我跑了一趟,杀手已经在路上了……”
岑杙心里咯噔一下,“这么快?”
“你先等等,计划先取消。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找到他的那两个儿子,可以先把他软禁起来,逼问出下落。不说再阉割不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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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同野复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