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醒来,女皇就与她严肃地约法三章,明确规定在接下来的半个月内,岑杙不得触碰她,并划定了界限:女皇所在之处,岑杙必须保持三步之外的距离。
岑杙刚想问:“那万一……”
女皇立即截断她的话头,“没有万一!”
岑杙:“不是,我是说,万一遇到紧急情况怎么办”
李靖梣勉强开尊口:“紧急情况另算,从现在开始,你就离我远点。”
岑杙撇了撇嘴,“好吧!”往后自觉倒退了三步。
李靖梣很满意,但是等从借月阁出来,准备下山的时候,女皇突然发现自己有点腿软,连日的放纵终究累及到了自身。
回头,始作俑者正站在身后三个台阶上,若无其事,冷眼旁观。
李靖梣气不打一处出来,“你过来,背着我。”
“背着你?那不犯规了吗?”驸马国尉眨巴眨巴眼。
女皇刚想说现在是紧急情况,但转念一想,倘若说了,她肯定就着话题不放,直到问出什么紧急情况。这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她当然不能回答,于是只好现编:
“……我说的是正面,没说背面,背面接近是可以的,因为看不见。”反正她拥有最终的解释权。
岑杙挑了挑眉,算是服了她了,“哦,这规则是随时可以现定的是吧?那如果晚上,你又想抱着我睡了,是不是又可以说:‘我只说是站着的三步之外,没说躺着的三步之外,是不是?’”
李靖梣微微眯着眼,“想让我抱你睡,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
岑杙:“……”
这不是打个比喻吗?都防备到这个程度了。
她唏嘘地绕到女皇身前,半蹲下来,腾出后背。等她跳上来后,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正准备说点什么。
“不准回头看!”女皇严厉地提醒。
岑杙无语:“……非礼勿视是吧?行,规则你定,我也不差这半个月。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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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刚回到抹云殿,就在殿外长廊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饶宫正,你不是在宫里吗?怎么一大早上这儿来了?”岑杙好奇地问。
饶宫正看到她身后的女皇,急忙上来拜见,接着,两人很有默契地,一起进了殿里,然后把岑杙给拍在了书房门外。
岑杙“嘁”了一声,无趣地上楼,去找女儿。小家伙还在睡呢,昨晚给她垒的枕头小猪圈,已经被她踢得到处都是,岑杙有点无奈,继续给她垒起来,正好她也补会儿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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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书房。
李靖梣端坐在正位上,沉声问:“让你查的事情有结果了?”
饶宫正郑重地点了点头,“是的,陛下。经过昨晚的秘密调查,果然在康德宫里查出了内奸。此人是二公主从西北带回来的一个小侍女,名叫杨曲儿,今年刚满二十岁,据她招供称,她是受了西北侯夫人周谭氏的指使,让她在二公主的茶水里下药,企图促成二公主和驸马都尉的夫妻之实。因为涉及到一品军侯的诰命夫人,臣不敢擅作主张,特来向陛下请示。”
谁知李靖梣斩钉截铁道:“她在撒谎。”
饶宫正稍显错愕,不解女皇为何如此笃定。
她原本还打算进一步陈述,事发当晚周谭氏在殿内“监视”二公主到半夜,行为极为可疑,且第二天她便急忙带周驸马离宫,似乎有逃避之嫌。
但看到女皇的态度,她选择了沉默。
李靖梣也不好解释,她知道周晓川代替周小山入京朝觐的事。周夫人如果给黛鲸下药,那就等于让周晓川的身份暴露,她们母女讨不了任何好处。
而且,以她对周夫人的了解,她大概也不屑于使这种下三滥手段,来逼李靖樨就范。毕竟,如果她真有这个意图,李靖樨独自在西北的七年,她有的是机会行动,何须等到今日。
显然是那宫女胡乱攀咬。
而且这宫女攀咬周夫人的动机,和给李靖樨下药的动机,似乎高度的一致,都是为了给周家安上罪名,进而破坏朝廷与西北的关系。
这个人定然不是周家的利益方,倒像是周家的仇人,那么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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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杨曲儿啊,我确实知道她!”岑杙在女皇的突然询问下,故意摆起了架子,示意她亲自己一口。结果招来一个愤怒的白眼和坚决的拒绝。
“好吧!”尝试破局失败。
岑杙不由端正了态度,“在我被关在西北的那些年,偶然见过她几次,来给你妹妹送东西。她对你妹妹挺好的,关键是,她不是周家正房的人,不用担心她向周家泄露机密。”
李靖梣眉毛一挑,“不是正房的人?”
“对啊!”岑杙边吃樱桃,边说:“你不知道吗?周撼山在娶周夫人之前,曾经在战场上带回一个女子,收为通房,后来提升为小妾,这个小妾给他生过一个儿子,就是周撼山的长子周镇漠。这个杨曲儿原先就是伺候这对母子的。
不过,后来,据说,周镇漠因为看上了一个在边关卖唱的良家女子,就把人强抢回去给欺负了,结果女子的老爹上门讨说法,又被周镇漠手底下的人给活活打死了。
后来一查,这老丈还是从前在周家当过兵的,是个立过战功的老军人,因为家道中落,腿又瘸了一条,无法从事生产,才带女儿出来走街卖艺。没想到会落在这个虎霸王的手里。
这件事被揭露后,在老兵那里引起了轩然大波。街坊四邻们也都自发抬着棺材到将军府讨要说法,事情闹得非常大。
周撼山在军中听说了此事,立马从边疆赶回,为了平息众怒,他连夜召开了宗族大会,当场把他这大儿子打了一顿,然后逐出了家门。而这个杨曲儿因为是周家的家生子,没有跟着一起走。但因为她曾伺候过那对母子,也不被周夫人等人所喜。我想,正是因为这点,你妹妹当初才看中了她,将她收为心腹。因为她不被周家人喜欢,出了事也不会向周夫人告密。”
李靖梣闻言,忽然茅塞顿开,那幕后黑手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怎么,是不是最终养虎为患了?”岑杙忽然凑过来,笑嘻嘻地问她。
其实,从李靖梣问杨曲儿的名时,她就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康德宫的宫人多数都是陪伴李靖樨长大的,出内鬼的几率很小,而李靖樨从西北带回来的人就两个,一个叫胡雪儿的,聪明能干,是周夫人安排给李靖樨的心腹,虽然事事都听李靖樨的,但也不会无端给正房使绊子;还有一个就是这个杨曲儿,她原先是伺候周镇漠母子的,性格也算机灵。周镇漠完全有联系她针对周夫人和周小山的条件和动机,所以,属她嫌疑最大了。
李靖梣正出神呢,突然闻到一股好闻的果香,都到嘴边了,本能地张嘴要咬,但突然想到什么,立马警觉地倒退三步,捂着鼻子离开。
岑杙捏着樱桃,有点无语,这算什么,过河拆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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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即刻动身去调查,此人是否最近已抵京?”
李靖梣昔日的暗卫,多半已走向明处,担任具体的卫职。比如居悠,她现在的身份是东宫侍卫长,主要任务是保护小皇太女。
此刻,站在李靖梣面前的这个瘦削的年轻人,同样也是暗卫出身,名叫庇贤。由于他刚从暗处转向明处,面孔相对陌生,一般人认不得他的身份,正适合去调查这件事。
不出半天,庇贤就已将事情查清并回来复命。女皇对他的效率感到惊讶:“竟然这么快?”
庇贤坦率直言:“非臣之功,而是周镇漠自己主动敲响了京兆衙门的登闻鼓,要求投案自首。这件事在京城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嗯?”李靖梣疑惑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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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昨日周镇漠刚回到觅芳馆的住处,那群赌坊的打手,就拿着赌约来觅芳馆催债了。
周镇漠一开始还想借家族名声耍无赖:“有本事,你们去问西北侯周家要去,公子我一个子儿都没有。”
提到西北侯周家的大名,那些人果然被唬住了,很快吓得逃离现场。
周镇漠不禁洋洋自得,“我就知道他们没这个胆子。老子爹是西北王,还想跟老子斗,找死,呸,一群下九流!”
随从总觉得心里不踏实,问他输了多少钱?
周镇漠不耐烦道:“你管我输了多少,反正输的又不是我自己的钱。有周家在后面垫背呢,还有,周夫人的娘家富得流油,让他们出点血也是应该的。我就怕这帮赌徒不敢去拿钱,哈哈哈哈哈!”
随从有些无语,内心隐隐感到担忧。果然,到了傍晚时分,那伙人再次找上门来。这一次他们没有废话,直接上前将周镇漠按倒在地,狠狠揍了一顿逼他还钱。
周镇漠眼前一黑,没想到他们真敢动手。情急之下他怒吼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嘿嘿,”其中一人冷笑道,“不就是被周家扫地出门的小杂种吗?今天不还钱,我们就打得你妈都不认识!”
周镇漠脸色一灰,突然意识到这些人是知道他身份的,更了解他目前在周家的处境。那他们怎么还敢跟他签那些根本还不了的赌约?分明是有人在暗中下套,引他入瓮。
但当他回过神来,已经为时已晚。一记重拳狠狠地击中他的脸庞,令他眼冒金星。
这场殴打足足持续了一刻钟。即便在西北,周撼山赏他军棍时,都没有下手这么狠。
周镇漠求助着看着老鸨,“快,去报案。”
老鸨的嗓门又大又无辜:“哎哟,我可不敢。您这是招惹了哪位尊神啊?竟然下这么重的手,咱们小店可得罪不起,哎哟,真是让人……”
她明明想说心疼的,但眼底的嫌弃藏也藏不住,为免引火烧身,当即让人将这对主仆赶了出去。
周镇漠何时受过这种屈辱,肺都要气炸了,“你们给我记住,今日之仇,我一定要你们千百倍偿还!”
他猜到那老鸨肯定被打点过了,不然,不会明目张胆放那伙人进来,事后还拒绝报案。
随从也被打得不轻,但他强支着身体,搀扶着周镇漠,“公子咱们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吧,那些人不像好惹的。”
周镇漠咬牙啐出一口血,“躲什么躲,往哪儿躲?”
现在各大胡同里,可能都不安全。这些赌坊和妓馆,私下肯定互相勾连,无论他躲到哪里,都会被发现的。而且,他和那两个神秘人,约好的联络地点,就是在觅芳馆,如果失去他们,他连最后一丝翻身希望都没有了。
“呸,不过是一群仗势欺人的狗罢了,走,跟我去驸马府。老子有笔账要跟他们算!”
他怀疑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是周小山。只有他既有这样的动机,也有这个能耐设局对付自己。
“公子,咱们还是不要去招惹……”随从想起大夫人对自家公子的厌恶,不由心生惧意。
“怕什么?老子手里可攥着能灭他们九族的把柄,敢戏弄老子,大不了鱼死网破!”他拳头攥得劈啪作响,恨不得此刻就将周小山挫骨扬灰。
然而,他到底高估了自己的份量。当他在周家门外大喊大叫时,引来好多人的围观。看到这些不明真相的好事者,周镇漠胆气更足。他知道,就算为了顾忌影响,周家人也得放自己进去。
然而,他又想错了。当驸马府镶钉的大门打开时,冲出来的却是一群手执大棒的凶恶家奴,他们毫不留情地对周镇漠一阵痛打,甚至比那些赌坊打手更狠。
周镇漠被打得血肉模糊,他已经彻底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让随从马上去刑部报案。但“刑部”二字还没说完,他就晕了过去。随从听到报案两字,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京兆府,就去京兆府衙门敲响了登闻鼓。
然而,京兆府只处理京城内的普通民事案件,哪里敢插手西北侯府的家务事?最终,这起事件只起到了一个宣传的作用,将驸马府和周镇漠的矛盾彻底公开化,双方甚至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李靖梣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明白了驸马府的用意。周镇漠主动送上门来,他们正好借此机会与他彻底划清关系,以防他日后反咬一口
这应该是不得已而为之。之前,为了维护家族声誉,周镇漠在西北的种种丑行,周家都尽量帮他掩盖,乃至京城中大部分人还以为,这周镇漠还是周家大公子的身份。如今他涉嫌参与谋反案,为了自保,只能牺牲掉这点名声。
李靖梣想不明白的是,这周镇漠为什么明知如此,还敢来西北侯府叫嚣,莫非他手上真的掌握着足以威慑周家的把柄?
再者,就算他真的欠下了赌债,赌坊的人顾忌西北侯的威名,也不敢轻易和他动手。她意识到这起事件背后一定还有“高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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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逼入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