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凝视的感觉越发明显,夜昧很清楚这绝不是什么错觉。她用力裹紧了身上的外套,但那仿佛直接渗进心底的阴冷惧意却不减半分,于是忍不住加快脚步,往日只需十几分钟的路程,此刻竟是前所未有的漫长。
事情是在她做了那个离奇的梦之后怪起来的。
小时候的夜昧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做同样的噩梦,在昏暗的小巷中被浑身漆黑的巨型怪物追赶,又在嘶哑难听的叫声中醒来,每次都是这样。
前面的内容,总是模模糊糊的,只有快被尖利獠牙啃上脖颈那瞬间的恐惧,清晰到她稍微回想一下都会害怕得快吐出来。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夜昧十八岁,生日的那天晚上,她收到一颗未署名之人送的珍珠之后就再也没做过那个梦了,只当那东西可以辟邪,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几年过去,这件事情本来都快被她忘得差不多了。
直到她三个月前又做了那个阔别已久的梦。与这之前任何一次梦到的内容都不一样,夜昧没有惊醒,而是很顺畅地,看到了些从来没在梦中出现过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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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昧干脆跑了起来,细长的鞋跟急促敲击着沥青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街上的路灯不是很明亮,却也足够照清前方。她身形单薄,后面跟着的影子倒是被拉长了许多。
她跑啊跑,却怎么也甩不掉后面追逐着她的庞然大物,这条小巷仿佛永远没有出口,明明一次弯也没有拐过。
夜昧都有些想放弃了,但她执着的求生本能显然又不这样想,咬了咬牙之后还是加快了步伐。这次再没做无用功,仅仅十几秒后,她就像掉进了另一个世界似的闯入了一片光亮中。
很奇怪,周围的建筑都是夜昧非常熟悉的风格,但此刻出现在这里却是说不出的诡异。
高楼霓虹与汽车灯光闪个不停,看起来好像很热闹,如果不是其中没有一个活人影子的话。
这仿佛上个世纪的怪诞电影一样的氛围实在让夜昧有些害怕,她忍不住走向这幅画面中最亮的那个地方。
十字路口的中心,一家小小的玻璃咖啡屋。
待夜昧走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已经坐了一个人,仿佛在专门等她似的,见她进来后便指了指对面还空着的座位,示意夜昧坐在那里。
虽然从刚才起夜昧心底的迷惑就没下去过,但她还是照做了。看她这么听话,对方好像笑了一下,然后轻轻叩了两下桌子,一杯焦糖玛奇朵就出现在了夜昧面前。
有些突兀,但在梦里的话好像也说得过去,她端起咖啡小口小口喝着,同时也在观察对面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不过很可惜,明明脖子以下都看得清清楚楚的,但那张脸却怎么也看不真切,就像在看一个坏掉的显示屏,难道梦境也会出bug?只能凭借一些基础特征看出来这是个男人,而且衣品不错。
咳咳,跑偏了。
夜昧发誓自己之前从来没见过这样气质的人,但他却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正当她开口要问的时候反而是对方抢了先:“你看上去好像遇见了一些麻烦,需要我帮帮你么?”声音温润清亮,应该是个年轻男人?
他这么直白开口,顿时令夜昧有些怀疑,看向对面的眼神中也带了三分警惕:“怎么帮?我都不认识你。”
但男人好似听不出这话中淡淡的拒绝,换掉了之前那副仰靠在椅背上的慵懒姿势,冲她凑得更近了些:“可我认识你。还有它们。”
话音刚落,熟悉的嘶叫又响了起来,夜昧左右看了看,刚刚以为被她甩掉了的怪物又出现了,而且数量多了几十倍,全都挤在小小的咖啡屋外面捶打着玻璃,暖色的灯光将它们本就可怖的面容衬得越发狰狞。夜昧的脸一下子变得更白了,肩膀也忍不住瑟缩着,她在心里祈祷这圈薄薄的玻璃最好能多坚持几秒。
“害怕了?”
声音几乎是擦着夜昧的耳朵发出来的,她这才发现对面的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又悄悄坐在了她的左手边,突然出声吓了猝不及防的夜昧一跳。
“没有。”夜味的语气颇为不爽。
“吼——!”
靠着的玻璃一阵震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碎掉,夜昧反应不及,下意识远离,却正好退到男人怀里。相比她的嘴硬,还是她诚实的身体更能让他满意:“你看,明明就是害怕了。”
语气里带着三分笑意七分戏谑,尽管看不清表情,但夜昧就是觉得他说这话的时侯肯定挑眉了。瞪了他两秒钟后,夜昧轻叹口气,立马像个泄了气的气球似地开口:“好吧,我承认你说对了。然后呢,你要怎么帮我?”
男人却没有明确回答,而是先问道:“你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这些东西盯上吗?”夜昧摇摇头,她要知道就好了。
“因为你好吃。”
短短几个字从他嘴里念出来显得撩人又惊悚,夜昧不疑有他,当即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嗑嗑巴巴问道:“怎么个好吃法……”应该不是她以为的那样吧……
“咬碎骨头吞掉血肉的那种好吃。”
啊这……挥挥手拍散心头那丝侥幸,夜昧抬头想和那人对视一下,却有些拿捏不准他眼睛的位置。
伸出双手掰正那颗乱晃的小脑袋,男人又开口道:“要是不想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就要按照我说的去做,明白么?”
“哦。”夜昧眨眨眼,其实她现在还是不怎么信任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但谁让她也没别的办法了呢,只好先看看再说。
“很好。”男人松开手,往夜昧的面前轻轻放了一个半掌大的贝壳:“明智的选择,你向来不会让我失望。”“这是什么?”夜昧看着那粉色的小东西,还挺可爱的。“力量。也是你的过去。”不同于刚刚轻松的语气,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情绪变得有些许复杂。
面对夜昧投来的疑问目光,男人用手捏了块方糖随意把玩着向她解释道:“还看不出来么,那种东西根本不是你现在这副孱弱身躯能对付得了的吧,只有拥有了力量,”他边说边手腕用力捏碎了那块白白的方糖:“才不会任人欺凌,你说对么?”说完最后一个字,他将捏碎的方糖扔进了自己面前的杯子中,取过夜昧的咖啡勺轻轻搅了几圈后就将那杯燕麦拿铁一饮而尽了。
叮——
一声杯碟相撞的轻响过后,外面的怪物们便如同点燃的礼花一样一个接一个地炸掉了,区别只在于爆出来的不是彩色纸片,而是散发着腥臭的黑红肉块。
“别担心,”看了一眼被吓得正在微微发抖的女孩,男人用略显冰凉的指节碰了碰夜昧的耳垂,语气亲昵如同情人低语:“只是给你示范一下,今后你就得靠自己的力量来碾碎它们喽。”
拉起夜昧的手覆在贝壳之上,男人的唇也有意无意擦过她的脸颊:“等你准备好抛弃自己的人类身份后就吃掉里面的东西,然后就会明白该怎样做了。”随后梦境崩塌,夜昧只来得及记住一双眼尾上挑的漂亮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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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忙脚乱找到钥匙打开门,几乎是瞬间夜昧便咔咔咔上好了三道锁然后踢掉鞋子钻进了自己的被窝里。
女孩抖个不停,明明已经回家了那股被窥视的感觉依然没有消失。
不要担心。夜昧给自己打气,那只是个梦而已。
才怪。
她咬着嘴唇从枕头底下取出那个让她心惊胆战的东西打开,漂亮的脸蛋一下子血色全无。
粉白色的贝壳,一颗拇指大小的鲜红心脏正在里面微微跳动着。
扑通——扑通——
惊悚且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