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李湖跟着出城的人流一道出去,熟门熟路绕过几条土路,行至郊外的田地附近。
打远走过来两个灰布麻衣的老农,挨得可近,转头交谈着。在农田里干活的人不仅力气大,嗓门也跟个大喇叭似的震天响。
“这世上还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那桑树都枯成那样子了,居然还能给救活了!”
李湖起先并不甚在意他们说话的内容,可一听到桑树二字,顿时支棱起耳朵,放慢脚步,装作不经意地听着迎面来人的话。
“可不是嘛!”一位头发半百的农人豁然抬手,难掩惊叹道:“孙夫人果然还是有本事的,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把那人找来的,实在神奇的很!”
李湖眉梢一挑,把这话听进了心里。走得近了,对面二人也注意到了李湖,熟稔打起招呼,“老李,这么早就来了?”
李湖冲二人点点头,一副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模样。两个农人都是在桑田里干农活的,城外的桑田拢共就那么几块,归属的人大家都认识。
故而桑田一出事,附近的农人就全知道了,此刻见老李这样,知道他还在为昨日桑田遭虫害的事情伤神,难免心生同情。
桑树被毁,那可是笔不小的损失。靠养蚕、卖蚕茧生存的人平时把桑树看得比命根子还宝贵,毕竟蚕虫只有喂养的好,才能结出好的茧,最后卖个好价格。
其中一个人想起刚才所见,忍不住告诉他,“老李,孙夫人那边找了个能人,听说是保证可以将遭虫害的桑树救活。我们刚离开的时候,那边还在鼓捣,搞得神神乎乎的,我觉得是有戏。你跟孙夫人平日里交情最好,又同样遭了虫害,不如你去问问她,能不能把救桑树的方法告诉你一份?”
李湖点点头,操着口地道的方言,“欸,俺这就去瞧瞧!多谢两位老大哥了!”
“这有啥的!去吧去吧。”
李湖与二人告别,沿着桑田间的土路,很快走到孙夫人家的地界。远远瞧见一群人围在桑田,手中提着布一样的东西,要将一小块桑田给围起来。
李湖朝那处走过去,围观的人大多是好奇,更稀奇从未见过有这般神秘的治愈方法,越看越陷在里头,人一多,逐渐就给桑田围了个水泄不通。
李湖试图从人群中往里挤,被挤到的人起先满不乐意,但定睛一看是李湖,顿时笑笑错步往旁给他让出条道来。
而另外一名苦主的出现,也令人群的议论声更大了些。
“这不是老李吗?”
“我看老李憔悴了不少,看来是受到的打击太大了。”
“估摸着他也是来看孙夫人请来的能人吧,要是真能让桑树起死回生,老李那些地就有救了。”
老李好似对他们的话浑然不觉,扎头拨开人群,好容易终于挤到了孙夫人的身后。
彼时她正关切地瞧着在桑田边摆弄的几人,神色含忧,太过关注以至于没发现身后来人。
老李先是扫了眼那边忙活着的几个年轻男子,这才出声提醒,“孙夫人。”
孙夫人一惊,觅声回头,“哎呦,是你啊,老李。”她抚抚胸口,仿佛被老李突然发出的声音给吓到了,“你怎么来这了?”
老李眼神转到前头那几人身上,讷讷道:“俺来看看俺家的地,看你家这里围了好些人,以为发生了啥事,所以过来瞅瞅。”顿了顿,他寻常问道:“他们这是在干啥呢?”
见老李好奇,孙夫人也没藏着掖着,直言道:“昨儿个不是遭了虫,桑树死了好几棵。你也知道,我就指着这几颗树活着了,之前卖给别人的货现下也快交了,若是这个时候结不出好的蚕茧,那怕是要坏了我的信誉!”
她理了理鬓发,话里难掩叹息,“路儿担心我,这不,也不知他从哪里找来了两个人,说是可以把桑树救活。我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就让他们试试。”
李湖顺着她的目光,再次觑过那边的人。里头几个他都认识,是原先就在孙夫人田里干活的。只有两个是生面孔,从未见过,大概她说的就是这二人。
“两位郎君,可否停停?”孙夫人冲着忙得热火朝天的二人道。
田边两个男子霎时停住,扭头看来,孙夫人就给他二人介绍道:“这是李湖,我们都管他叫老李。他家的桑田跟我家这一样,也是叫那个什么……”
她蹙眉,总也说不上来后半句。两人中长相清秀的男子接话道:“桑毛虫。”
“对对!桑毛虫,他家的地也是让那些作恶的虫子给害了,方便的话,一会也帮他家治治。”
清秀男子颔首,声音温和,“这是小事,这里很快就处理好了,一会我们便去这位老丈家。”
“有劳郎君了。”孙夫人道谢完,老李还跟块木头似的,也没个反应。她就用手肘杵了杵旁边的老李,后者这才像刚回神似的称谢道:“多谢两位郎君了。”
两个人一气摆摆手,示意无妨,之后转身又继续干活去了。
闲站着无事可做,孙夫人聚精会神瞧着几人的动作,冷不防听身旁的李湖问,“这样用布把桑田围起来就能治好桑树?”
嗓门不大不小,但足够身边其他人听见。
虽然是老李出声问的,但其实在场好些人心里都有些存疑。他们在这里站了好一会了,除了见这些人用枝干架起黑布,把桑田围起来,其余任何实际性的行动都没瞧见。
时间长了,大家心里也有点怀疑,就这样能治好桑树?
孙夫人:“路儿找来的,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况且他们也没要钱,单纯是看路儿的面子才过来帮忙的。”
这话一出,二人在众人心中的可信度顿时高了些,都没要钱,不是为了治好桑树,还能图些什么呢。
李湖讷讷点头,不知信了没信,孙夫人看他这样,顿了顿道:“不然,你先看看我这里的效果,他们保证说明日就能救活,若明日有效果,我再让他们帮你,若是没效果就算了。”
李湖:“这样也成。”
日薄西山,残光几许,围着看热闹的人散去许多,留到最后的就那么几个人。
其中除了主人翁孙夫人,还有来干活的几人,还留下了一个人。
就是李湖。
几个人终于忙活完,将受害的桑田围了个结结实实,黑布遮去一切视线,就在底下留了个小口也不知是干什么用的。
本来说是快弄好了,可这快着快着就弄到了落日黄昏。
孙夫人掏出几张事先就准备好的手巾,递给干了整整一天活的几人,“实在辛苦了,我在家中备了些酒菜,不如同我一道去吃些?”
几个帮工的工人都有家室,摆摆手婉拒了孙夫人的好意,将身上的汗擦干净就道了离开,结伴往家赶了。
“两位郎君一定得跟我一起回去吃饭,可不要再拒绝我,不然老婆子是真要伤心了。”孙夫人半开玩笑地说道。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点头应下。
孙夫人又转过头看向李湖,“老李,你也在这里看了一天了,要不就别回家了,跟我们一起吃吧。”
老李摇头,赧然道:“我就不去了,也没干啥,他们这累得紧,就让他俩去吧,我这就回去了。”
不等孙夫人再开口,李湖就已转身离开。
孙夫人无奈摊手,带着身后二人往家中。
走回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但院子里还亮着灯,是从屋里散发出来的。
孙夫人三人由远及近,走到院门前,刚抬起手要开门,门就自己开了。
里头有人先他们一步,将门拉开。
孙夫人莞尔,“陆郎君,崔郎君。”
为他们开门的正是陆承渊,他身后还站着崔景晏。
闻言陆承渊目光在她面上稍作停留,“夫人。”转而看向她身后跟来的二人,“二哥,阿柳,辛苦你们了。瞧把你们累的,这满头大汗!”
李二混不在意,抹开额头上的汗,“这有啥的!不过,你们为啥要用布把田给围起来啊?”
陆承渊狡黠一笑,“一会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