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渐小,淅淅沥沥地坠下,带起的风也轻柔了不少,不再推着窗棂发出砰响。
阴云也叫风吹开,露出朦胧的月色来,柔柔把底下的人和物都罩着。
院子里,两个身着白色麻衣的男子蹲在地上,倚着门板,脑袋时不时打个磕绊,正昏昏欲睡。
突然房门猛地被人用力拍响,“开门啊,我要撒尿!”
小孩子的声音,听起来无比急切,一嗓子直接把二人的瞌睡虫给吓跑了。
其中一个宽脸的打了个哈欠,用手掌拍向那门,“尿什么尿,尿屋里。”他困到睁不开眼,怨气写了满脸,“真是事多,扰了我的好梦。”
可里面的人不罢休,还是用力拍打着,这回更是加上脚,对着那门一通拳打脚踢,震得锁门的链条一个劲儿的响,“我要出去撒尿,我要出去!不让我出去,我就在门缝里尿,尿你们一身!”
宽脸男子立马醒了,往旁避开身子,生怕被沾惹上,与他一起的人倒是没那般大的反应,听着急切的拍门声,踟蹰道:“小孩子憋不住了,要不就让他出来,村长也没说不许人出来撒尿啊。”
宽脸男子呼噜两下脑袋,面露纠结,“好像是没说,那要不然放他出来?”
“我看行。”
二人谈好,又厉声训斥了番门内闹腾的厉害的人,宽脸男子这才去打开门上挂着的锁。
这锁是村长特意要求上了的,就防止陆承渊他们再偷偷跑出来。
两手刚拉开条门缝,就从里面窜出个小人儿来,嗖一下穿过两人中间那道空隙,撒开丫子朝外跑去。
“欸!这小子怎么跑了!”
“你快去,给他抓回来!”宽脸男子焦急地推了把同伴的肩膀,“别让他跑远了。”
同伴立马应声去了,剩下宽脸男子还守在门口不动弹,伴着稀稀拉拉的雨点,他张嘴打了个哈欠,膝盖一弯慢慢蹲下身去。
忽然远处传来“哒”一声轻响,转了头朝那处看去,却是黑漆漆的,瞧不见东西,紧接着又是一声清脆的响动,像是有石子打在上面。
“咦?”宽脸男子挠挠后脑勺,疑惑地站起身朝那处走去。
在他身后,未被上锁的门被只手悄然推开,紧接着有人从里面走出,朝后面快速勾了勾手,便有另外一人跟上,随他一同走了出去。
他们走得静悄,步子也放到了最轻,故而那边专心于发现异响来源的人就没有看到身后的一切。
直到那边二人已走出院子,宽脸男子才半分收获也无地耸了耸肩膀。
到门口,蓦然发现门开了条小缝,他拉大那道缝隙往里扫了眼,屋里黑漆漆的,没点灯,借着透入屋内的月光依稀能看见床上有两个鼓包。
宽脸男子没在意,把门给合上了,刚要上锁忽然想到什么,“怎么去这么长时间还没抓回来?”嘟囔完这一句,他又把锁放下,继续蹲下身子昏昏欲睡。
陆承渊与崔景晏并肩走在漆黑的村子里,雨水很快将他们的衣服打湿,“这样偷偷跑出来是不是很刺激?”
他转过头,恰好瞧见旁边人眼里被月光衬得发亮的兴意,神似小孩子要去捣蛋时的模样。
听见这话崔景晏长睫垂下,掩住了其中的大半情绪,“只是为了知道村长家为何失火,不然我是不会出来的。”
“好好好。”你清高。
陆承渊难免腹诽,借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可算是把崔景晏给看透了。这家伙把心思都挂脸上,偏嘴非常硬,就是不说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陆承渊带着他一路穿过村子里的土路,遇到村人时还会避开,生怕被人发现他们二人是偷跑出来的。
刚要拐进个路口,陆承渊便瞧见路的尽头有一人撑着把油纸伞步履匆匆地往这边赶,他立马拉过旁边崔景晏的手,带着他隐在了墙后。
“怎么了?”崔景晏看他这样,不免压低了些声音,可他刚才被人拉得急,半点东西都没看到。
“嘘,有人。”陆承渊竖指在唇上,之后探头往外瞧,一转眼的工夫,那撑着纸伞的人已快走到了路口。
到近前,叫那稍显昏暗的月色一照,那人的面容就清楚了,正是今早在院中哭喊不休的中年女子—张母。
她撑着伞,还不停左右扭头观察四周,那副样子看起来就是做贼心虚,在提防着人。
见她转过头看向这边,陆承渊连忙按着崔景晏的胸口往身后的墙上贴,待那人没有发觉后走远,拐入另一条村路,陆承渊才长舒出口气,抹过头上的雨水。
“今晚有大收获啊。”陆承渊走出阴影,崔景晏跟上他,追着问,“什么大收获?”声音里缀满了好奇,只他自己还未发现。
“刚才撑伞的那个是张钱的娘。”
崔景晏浅浅颔首,却还是眼中茫然,“我知道,可这又怎么了?”
“你看她走的这般着急,又是冒雨又是深夜的,这夜半三更的时辰,她不在屋里好好睡觉,跑外面来干什么?”陆承渊沿着张母离开的方向走,崔景晏一脸认真,思忖着他的话,“是……去茅房?”
陆承渊蓦然顿住步子,转身朝向十分正经的崔景晏,难压唇角的笑,“崔景晏,你真是太可爱了。”他摇摇头,发丝上缀着的水珠都在乱晃,“瞧她那副警惕的样子,去个茅厕至于这么提防人吗?”
“哦。”崔景晏声音微凉。
陆承渊处在兴头上,没感受到他话里的凉意,直接拉过他的手臂,“走,我们跟上去看看。”
二人一道跟在张母身后,落下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没走一会儿,就见她在个平平无奇的小屋前停下,从纸糊的窗户能看出屋里人还没睡,映出橘黄色的灯光。
笃笃笃,压低的叩门声在雨夜中响起,张母左右扭头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下一刻房门从内打开,张母收起伞往里走,露出里面男子的脸,在月光下一闪而过。
“崔景晏,你看见没!”陆承渊压着声音,却依旧难掩兴奋,拍着身侧人的肩旁。
“什么?”崔景晏的声音不咸不淡。
“就那个男的啊。”陆承渊撑着旁边的墙,侧头看他,忽然一愣,“你……生气了?”
崔景晏被人戳破心思,抿唇转过头,“没有。”
陆承渊追着他的脸看,“你就是生气了,为什么生气?”
崔景晏却不言语,陆承渊分神往张母进去的屋子那边看,心里有些着急,当即转到崔景晏面前,“好了,我跟你道歉,别生气,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说完也不管崔景晏同不同意,抓了他的手就往那边去,走到窗户旁,陆承渊压着崔景晏慢慢蹲了下来。
屋里有说话声传出,低低的,是里面的二人正在絮语。
“村长那边已经动摇了,明儿个他们会来问你,你记得说狠一些,直接就把他们都赶出去,到时候陆家小子的那块地自然就归咱们了。”张母的声音透出股狠厉。
“这都是小事。”男子说话沉着,微微沙哑,“只是可怜了你儿,咋就能坠崖死了?”
“肯定是陆承渊和崔景晏他们俩害的!那天钱儿跟着陆承渊上山,还跟他一起消失过一段时间,不是他,还能有谁?肯定是怨恨钱儿让他祭天的事。”
“嘘嘘,可小声点,祭天这事就别再提了。”男子有些惶恐,声音听得出的不安,张母责他,“怕什么怕,你说的话村里谁不信,明儿你就咬死崔景晏不详,让陆家那小子跟他一起滚回山上去。”
“行行,都依你。”
窗外陆承渊的表情十分精彩,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瓜,转眼却发现崔景晏皱紧眉头,似是动了气。
眸光闪动,他蹲着挪动下身子面朝向崔景晏,拍拍他的手,吸引他的目光后指了指墙,“里头的人你知道是谁不?”他声音放到最低,近乎是气声。
崔景晏摇摇头,陆承渊勾起唇角,有些得意,“是那个瞎子李。”说到最后气音加重。
“你怎么知道?”崔景晏当然也听过瞎子李这三个字,并且万分熟悉。
“我记得啊,这村子里的人,谁住哪儿我都记得。”陆承渊点过自己的太阳穴,自得在脸上流淌,“这屋子是他的。”
崔景晏睁着长眸,静静把他看着,陆承渊继续道:“怪不得她一直把不详安在你身上,他们这是合起伙来想要收拾你和我。”
手指在二人间点动,“我还说他们图什么呢,原来是图陆家的那块地,不过也是,大旱时那块地的长势就比别处的要好,不知道让村里多少人眼红。”
“陆家?”崔景晏终于开口,却是问这个。
“怎—”陆景晏开口要说,忽然滞住,眼神闪躲着道:“我家我家。”他不去看崔景晏的表情,往窗户那儿探头,“他们怎么没动静了?”
刚说完,屋里一声女子的娇喘传出,给陆承渊震惊的,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这……”
里面的动静愈发大,张母故作娇柔的声音往耳朵里钻,“轻点弄,不就几天没搞,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想死我了。”瞎子李急道。
虽没看见,但光听声音也知道里面在干什么,陆承渊眼神飘忽,不知该往哪里搁,忽而与崔景晏的眸光对上。
正此时脑袋顶处“咚”一声,夹带着刻意压低的女子惊喘声,陆承渊头皮阵阵发麻,跟崔景晏四目相对,又都默契转开。
偏过头的一瞬,崔景晏耳朵尖的海棠深色被月光照亮,陆承渊视线落定在那处,喉头微动。
回自家屋子的路上,二人都没有开口,雨已经不再下了,遮蔽月光的乌云尽数散开,陆承渊抬头望向月亮,眼睛却时不时地往旁边转。
“陆承渊。”崔景晏蓦地开口,在寂静无声的夜中显得清冷,下颌转向陆承渊,喉头滚动,频闪的睫羽透出他的犹豫。
“怎……怎么了?”陆承渊转过头看他,莫名不好意思与他对视。
崔景晏深吸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可以跟你说当年发生的事情,但……你要帮我。”
陆承渊不敢相信他愿意跟自己袒露心扉,当即使劲点头,“帮你什么?”
崔景晏抬眼,话音掷地有声,“我要你帮我夺回属于我的家。”
陆承渊:老婆生气了,在线求问为什么?
崔景晏:敢嘲笑我,生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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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