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望完云京,翟子路将二人送至门口,往日意气风发的率性模样褪却,倦态明显,“就不送了,药还没煎。”
他躬身做拜,陆承渊与崔景晏一同回礼。起身时,陆承渊远远与倚在门边的孙夫人对视,后者神色平静,见他瞧来轻轻点头以应。
孙夫人的身上似乎有种魔力,无论在多混乱低靡的环境下都可以泰然自若,陆承渊狂躁忿闷的心在她淡如止水的眸光中逐渐平静下来。
在屋中时,他们聊过许多,从一开始云京的伤势再到对方的境况,最后不可避免要说起蚕丝的事情。
“陆郎君,蚕丝的事实在没有办法了……云城容不下我们,我们也留不下来。等云京病好,我和子路打算带着他归乡,从此以耕田种地为生,总好过像现在这样日日担惊受怕。”
云京的惨状几人都看在眼里,陆承渊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她此举是不愿再看家人受累,害怕失去。
“夫人的忧虑我明白的,夫人已经帮了我许多,我却从未有所回报,这次云京的事我会拼尽全力,为他也为你们讨个公道。”
第二次了,翟子路第二次听见这无端笃信的话,一时神色怔忪,怅然看向说话的陆承渊。
他其实从来都不觉得陆承渊有多优秀,他长相平庸,家世普通,这样的人一抓一大把。搁在平时,翟子路甚至不会多看他一眼。
若不是因为崔景晏,他绝无可能与陆承渊这般的人产生交集。但缘分难说,由于崔景晏,二人争风吃醋,使尽浑身解数互相争夺。
翟子路自诩样样都好过这人,以为最后必定是自己抱得美人归,谁曾想到头来崔景晏却选了这么个普普通通的人。
翟子路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强行给了自己一个解释。
陆承渊认识崔景晏比自己要早,或许就是这些多出来的时光,让崔景晏在不知不觉间更依赖陆承渊一些。
一定是这样的,翟子路成功说服自己,觉得若是自己认识崔景晏在先,那他一定也会喜欢上自己。
时至今日,翟子路听着陆承渊口中那荒诞且绝无可能实现的话,蓦然发现他与自己的不同。
他身上有不同与自己的劲头,那种劲头像烈日一般,逼得人无法睁眼直视,他就像初生的牛犊,不知道怕这个字如何书写。
可就是这样,才更让翟子路自惭形秽。话都是说出来好听,可到了实际要做的时候,翟子路陡然发觉自己竟没有勇气与宋府为敌。
官府推三阻四,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是在浑水摸鱼,不欲管此事。但每次孙夫人问起时,他都自欺欺人地告诉她,官府已经在找那些贼人了,马上就能还云京一个公道。
可这个“马上”究竟指代何日,只有翟子路心里清楚,根本不会有那一天的到来。
他这样一躲再躲,偏偏有人不畏艰险,迎难而上,这大概就是他会令崔景晏钟情的原由,只因他足够勇敢。
“子路。”短短二字瞬间将翟子路的思绪抽离,陆承渊未发觉他的失神,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你就安心照顾好孙夫人和云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告诉我们,云京的仇我会帮他报的。”
翟子路心尖猛颤,满腔涩意直逼喉头,流露出真情实意,“多谢你了。”
陆承渊谢别他的相送,与崔景晏一道回了家。
路上他的情绪并不高涨,崔景晏看在眼里,走动间,默默靠他近了许多,肩膀紧挨着肩膀,随后他悄然伸出手,勾起陆承渊的手指。
“嗯?”陆承渊眼里几分茫然,崔景晏含笑,勾实他的手指,“我们先去哪里呢?”
“什么意思?”
崔景晏笑容渐大,带着他的手轻晃,从树杈中透出的道道灿阳映在他脸上,能清晰瞧见他眼底淌动的爱意,“你不是说……云城之外,还有大官吗?”
神思电转,陆承渊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倏然刹住步子,“不可!”
惶急反握住他的手,严肃道:“景晏,你不要参与这件事,我一人足够。”
“一人?”崔景晏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解和隐隐的愤怒,他冷声道:“你把我当什么?你觉得我是只能待在家里,为你洗手做羹汤吗!”
他突然提高了声量,几乎是在吼叫。眼下二人恰好行过桥面,处在拱顶的位置,行人匆匆,好几个被吼叫声吸引,转眸好奇瞧来。
陆承渊像是没察觉到他们审视的眼神,抓住崔景晏的双手,紧张解释道:“不是这样的……景晏,你知道的,我从来都没这样想过。”
“那是怎么样?”崔景晏眼底寒意不改,透出几分咄咄逼人的意味。
因为云京的事,陆承渊脑中一团乱麻。如今被他这么一问,竟是连话都说不出,嘴巴反复张合数次,依旧没能说出半个解释的字。
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崔景晏会因为这种事与他争吵。
陆承渊打心底里觉得这是出于想要保护他,不愿他受到伤害,所以自然而然就要把他从这件事里刨出去,只是他突然发现,他好像忘了问崔景晏的意见。
崔景晏唇角绷紧,冷得像是块冰,不满从话中泄出,“陆承渊!有这么难吗?”
他任由陆承渊拉着自己的手,身体却慢慢逼近,微仰着头质问道:“你说你喜欢我,可直到现在有哪一件事你考虑过我的想法?还是你只想做大难临头各自飞的独鸟!”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陆承渊正对崔景晏的怒瞪,脑袋一抽,嗫嚅道:“可、可我们还不是夫妻啊……”
崔景晏被他这话堵得胸口一闷,挣出手,反钳过他的手,把人往桥下拽。陆承渊仓皇急挣两下,唤道:“景晏!你做什么啊?”
崔景晏嘴巴扯平成条直线,不理会他的喊叫,一路下了死劲拽着人,也不管周遭众人的目光有多怪异,将人生生拖回了铺子里。
天光无限好,李二和阿柳并排坐在院中边聊天边摘菜,阿柳面色柔和,脸上衬着日光,照得肤白诱人,睫面漾开碎金。李二不住转眼偷看他,菜摘得一塌糊涂,好几根都被他硬生生给掐裂了。
旁边好动的陆灵爬到院中一棵矮脚树上,朝底下抱住树却爬不上来的李二狗招手,快快活活道:“快上来啊!二狗。”
李二狗使不上劲,垮脸苦道:“上不去啊,灵灵。”
哐当!门响的巨大动静吸引了四人的注意,可他们只来得及瞧见片衣角,门就砰然关上,将一切探究与好奇都关在了门外。
“咦……刚刚那是承渊兄弟和景晏吗?”李二不大确定,转头同阿柳求证。阿柳看得清楚,那屋子是陆承渊二人住的,能进去的自然也就是他二人。
他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起身道:“二哥,菜摘好了,过来跟我一起洗洗菜。”
阿柳拔步往厨房那头去,李二却还愣在原地,盯着那间紧闭房门的屋子,怪道:“他们回来连声招呼都不跟我们打,就突然进屋做什么?”
阿柳不答,反而催促道:“过来洗菜,二郎。”
“诶诶,来了!”催不到第三声,李二立马抬臀离开板凳,利落端起菜盆往阿柳那处走。
阿柳立在原处又偏首,冲树上喊了句,“灵儿下来吧,今儿你想吃什么,过来厨房,我都做给你吃。”
“真的吗?!”陆灵顿时跟只灵活的猴子般攀下树来,三两步跑到阿柳面前,身后还跟着颠颠跑来的李二狗,睁圆晶亮的双眼,“柳哥哥,我也要,我想吃红烧芋儿!”
阿柳没有拒绝,摸过把李二狗日渐圆润的脸,笑着说:“那就都来厨房。”
一行人热热闹闹往厨房的方向去,笑声说话声逐渐变淡,远离耳畔。屋里陆承渊踉跄进入内室,这时扯着他的手陡然一松,紧接着便被人推着肩膀,后仰倒在床上。
下一瞬阴影压下,崔景晏单膝跪上床,双手撑在陆承渊脸侧,肩后的长发如流云般洒下,泼了陆承渊满鼻幽香。
明明用的都是同样的皂角,散发着相同的气味,可他身上的味道总是更好闻,更吸引人。
陆承渊的思绪越飘越远,逐渐朝旖旎的方向发展,突然熟悉又撩人的香味逼近,唇上跟着一软,被抹柔软封住。陆承渊给唬得瞪大双眼,盯着近在咫尺的人,登时回过神挣扎着将人推远,“你、景晏……你为何突然如此?!”
“为何?”崔景晏直起身捏住衣带,轻轻一扽,外衣顿时飘然散开,跟片花瓣似的轻落在地。
“你说我们还不是夫妻。”
“是、是啊……”陆承渊盯着他若隐若现的锁骨,吞咽两下,紧张得连话都理不清楚了。
崔景晏无视他表现出的恐慌局促,倾身靠近,顺滑的墨发流云般铺了他满面,在他耳边道:“有了夫妻之实,就是夫妻了。”
火辣的景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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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 7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