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陆灵那孩子,年纪越大脾气越臭,这孩子迟早有一天得把天都翻了去。”
陆承渊和崔景晏肩并着肩行在街上,周围人声鼎沸,错身时都得擦着肩膀。旁边有家包子铺,垒了小三层的大笼屉给人掀开,氤氲出大股热气,里头是白面做就的大包子,香味扑鼻。
陆承渊鼻尖耸动,心底恨铁不成钢的怨气被这足以香晕人的香气给冲淡了不少。
“我倒觉得你不能总是骂他,他还小,合该疼着些。”崔景晏平淡说着,也没偏袒谁,就事论事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我觉着就是我平时对他太好了,他才有持无恐,你瞧瞧,他都给二狗欺负成什么样子!”陆承渊当真是头疼,养孩子实在并非他的强项,而关于孩子的教育问题更加是没办法认同崔景晏的想法。
自昨天陆灵喊出那起子话后,便奔回了屋中,将自己锁在里头。气性无比大,晚饭也不肯吃,气得陆承渊直接发了火,直言谁都不许管他。
转天陆承渊就跟崔景晏一同出来了,一方面是为了那蚕丝的事,毕竟江池郁给的纸条已经找到了,铺子总不能一直闲着。另一方面待在铺子里头,总是忍不住想要动火气,陆承渊想着眼不见为净,便喊了崔景晏去那纸条上的地址寻人。
“那要如何?”崔景晏侧了眸子,清亮亮的,仿佛任何想法都躲不过他的眼睛,“再按着你的想法来,我看陆灵可就要恨上你这亲哥哥了。”
恰这时旁边挤过来个人要买包子,眼瞅着要碰上崔景晏。陆承渊眼快,手也快,揽了那细腰就往旁边闪。
“我算那门子的亲哥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手上不规矩地摩挲两下,嗓音低了低,呢喃着,“我就跟白得了个孩子似的,当然你也逃不过,陆灵也喊你声哥哥,你不就跟孩子他……娘一样吗?”
后半句是贴着人的耳朵说的,跟情人间的耳语一般,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还敢这么不规矩,直接给崔景晏闹了个大红脸。
“正经些。”崔景晏红着双颊,掰开他搭在自己腰际的手,又去推那挨得极近的脑袋,“什么孩子不孩子的,我只知道陆灵喊我声哥哥,我总不能看着他任你搓磨。”
“行行行。”陆承渊也知道他在害羞,自己站直了身子,摊摊两手,耸肩道:“你们娘俩一气,把我排在外头。”
这捉弄人的贱嗖模样看得崔景晏又气又无奈,隐约还有几分欢喜冒了上来。
说来走在这路上,崔景晏还是介意旁人的目光的,始终不敢跟陆承渊靠得太近,生怕给人瞧出些端倪来。
但陆承渊却丝毫不在意这些,一会勾搭上手,一会又凑过来,揽住腰就跟长在了人身上一样,出乎意料的黏人和爱撒娇。
崔景晏嘴上虽然不满他这样轻佻的举动,可心里却是抹了蜜般甜滋滋的。
“又来了。”崔景晏嗔怒道。
“不说了,知道你害羞。”
说罢,陆承渊却突然又凑了过去,薄唇蹭着崔景晏的耳骨,快语道:“什么时候给我生一个?孩儿他娘。”
这说就跟尾羽毛似的,轻飘飘地扫过心尖,激起的却是滔天巨浪,打在尾椎上,阵阵发麻,攀升到头顶。
不觉间那晚的放纵又漫上心头,双腿都忍不住打起颤来,迾了下,差点砸在人身上。
陆承渊忙扶稳了他,这次是正正经经的,一点都不敢不规矩了,“好了好了,这回真不说了。”
说着笑着,又问了好些人,渡过座桥才到那字条上的地址,当真是远,不仅远还偏,已是快接近城门的位置了。
两人在间铺子跟前停下,两层小楼高,上头轩窗阖着,下头的铺子门倒敞开着,只是门可罗雀,连路过的蚊虫都比人要多上不少。
“嗯……看起来情况不大好。”陆承渊认真分析眼前一切,紧了紧手中纸条,心中转过想法,“还是去问问,店掌柜若有难处,我们还是不麻烦他了。”
崔景晏点点头,也赞成他这想法。
两个人一进去,店里的小伙计立刻就迎了上来,一口一郎君,叫的亲热。
打二人在外面站着低语的时候,伙计就已经注意到了他们,毕竟这地方冷清的连个蝇子叫都能听得格外清楚。像他们这样,长相又俊俏的男子实在很难让人注意不到。
“两位郎君,想要点什么?小店有上好的桑蚕丝,制成衣服,穿在身上,可以说是冬暖夏凉。或者织条帕子,柔和贴肤,一点点都不扎人呢。”
这伙计大概是许久没见过进店来的客人了,如今一见,热情得就跟朵太阳花似的,冲谁都得灿烂笑笑。
陆承渊被他殷切的双眸看得些许羞赧,即使有心想买一些,可无奈兜里实在很空,“抱歉,我们不是来买东西的,是来找人的。”
小伙计立刻收敛了笑容,一脸警惕着问道:“找谁?”
“孙静檀。”陆承渊想着字条上的内容,说出这三个字,却见对面的人两眼眯起,危险地打量起自己来。
“你们来做什么?”盘问似的语气。
陆承渊觉得莫名,不解他为何突然如临大敌一般,“是……”本是想直接说出江池郁的名字,可转念一想,又怕不明不白地透露出来,会害了江池郁,便改了口,“有人让我来找他的,不如小哥先把他请出来。”
陆承渊自觉自己已经足够客气了,但那小伙计显然不这么想,登登退后几步,倒竖起浓眉,怒斥道:“你们怎么没完没了了啊!夫人早说了不卖不卖,你们还总是跑过来,是不是收了那宋家的脏钱,特意来恶心我们夫人!”
“啊?”遭他劈头盖脸的一通骂,陆承渊整个人都懵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然而小伙计心里认定了他们就是过来恶心人的,恨得牙痒痒,提了店里用来掸灰的长掸子就往两人身上打去,“还不快走!再敢来,一准上官府叫了官差来抓,把你们这些个手拿臭钱的人都关进大牢,好好长长记性!”
“欸欸欸!”陆承渊不防他突然暴起,转手先护了身旁的崔景晏,被那掸子一下抽到手背,啪一声脆响,顿时显出道血红的印子。
陆承渊咬唇闷哼,额上冒出冷汗,忍着痛喊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根本毫不相干的事,我们是正正经经来找你家夫人的,早说了有事有事,怎么上来就打人!”
“谁信你那满嘴的鬼话,上次还故意趁夜往铺子门口倒粪水,都是你们干的好事!夫人仁慈,总让我忍忍忍,想不到两天都没到,你们就又来了,还次次都换人来,简直不要脸!”
鸡毛做就的掸子一下下挥落,揪起呜呜的风声,听在耳中,把人心都唬得发颤。
为护着崔景晏,又不想生事,陆承渊已挨了好几下抽打,每一下都是火辣辣的疼。冷汗顺着下颌滴落,崔景晏看着,心都像被烫开了个洞,“承渊,你快放手,再叫他打下去,你的手就要废了!”
三个人乱作一团,没注意到门口裙摆翩动,正有一女子踏入铺中,见着此情此景,秀眉轻轻一皱,“云京,还不住手。”
听到熟悉的声音,云京手中的掸子顿在半空,将落不落的,抬眸愣愣看来,“夫—”
陆承渊趁此机会,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掸子,又迅速把人往外推去。
直到手里终于握着那打人的凶器,才踏下心来,呼呼喘出口气。
云京也立刻反应过来,闪身挡在了女子跟前,“夫人!快走!他怕是要伤人!”
陆承渊气得发笑,手臂上的道道抽痕还在发痛,他猛地扔开掸子,回首怒道:“谁伤人在—”
看清女子容貌,顿时愣住。
这人……
“你不是那孩子的哥哥吗?”女子也是满脸诧异,门外明媚的阳光寸寸洒下,把她那头掺白的青丝照得发亮,似点了金粉。
“你……”陆承渊想不到会在这里再次碰到她,凌乱中再一想那小伙计对她的称呼,瞬间了然,“孙夫人,所以您就是孙静檀!”
孙静檀虽容颜老去,但一双眸子却润亮得像藏了汪潭水,看谁都是温温柔柔,满含笑意的。此刻因着惊诧,蓦然瞪大了好几分,“这……你认得我?”
陆承渊飞快点头,上次见孙夫人第一面,他对此人的印象就极好。此时再见,虽是闹了点误会,又叫人无端打了顿,但却并未因此有多不快。
崔景晏见他这样轻易信了人,忍不住低语,“小心些为妙,你瞧瞧你的手,还红着呢。”
“不怕,上次孙夫人帮过我,我还没来得及谢她,不成想今日就又见面了。”陆承渊拍拍崔景晏的手,顺势牵住了,抬眼又看向孙静檀,“夫人,这些都是误会。”
“误会?”两道声音掺着响起,一道是孙夫人,另一道就是云京。
云京在旁听着二人言语,早从一开始的戒备变做了迷茫,不知不觉间已放下了护着人的手,“难不成……我真打错了人?”
这会子陆承渊也不打算再跟他计较这事,笑笑把这事给说开了,“虽不知你们口中的人是谁,但跟我们绝对是没关系的,我们二人是江池郁的好友,也是他让我们来寻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