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荧睡了个前所未有的好觉。
第二日是被窗外清脆的鸟啼声吵醒,她伸了个懒腰,忽然察觉身上什么也没穿,盯着屋内的澡盆发了会呆才想起来自己昨天太累,洗完澡直接睡着了。
穿好衣裳,挽好发髻,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眼前绿叶随风拂动,鸟儿落在树梢叽叽喳喳,天已大亮,太阳都自远处的群山后冒出了头,街上陆续传来小商小贩的吆喝声和马蹄声,大家已经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不知道老陈头起了没有呢。
倚着窗户看了会风景后,沈荧转身下楼,如果老陈头没起的话,她可以先把早餐买好。
可她刚走到楼梯拐角,就看见坐在大堂角落的那个熟悉身影。
老陈头似单手撑着额头乎很疲惫,眼眶看着还有点肿。
“陈教头,早!”沈荧兴冲冲的跑过去坐下,跟他打招呼。
陈休抬头看了她一眼,继而躲开目光,声音清冷:“吃点东西,上路。”
沈荧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老陈头不高兴了,也不敢多问,只是漫不经心的啃着手里的包子,时不时偷看下一脸正经的老陈头。
吃完二人就再次上路,他们的马被店小二精心照料过,喂足了食水,此刻已经恢复了精力,在陈教头的把控下跑的飞快。
沈荧在车厢里看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她索性放下书本又跑到前头掀开了帘子,语气担心:“陈教头,你昨晚是不是没休息好?”
陈休挥鞭的手一僵,脸竟莫名黑了些:“不是。”
沈荧歪着头想了一会:“……是不是我昨晚执意要逛夜市,惹你生气了?”
“……不是。”
“那你为什么,从早上到现在,都不正眼看我呢?”沈荧眨眨眼,一脸困惑。
陈休沉默了会儿,接着勒停了马车,转身钻进车厢坐下,一脸认真地盯着沈荧看了起来。
沈荧不知所措的拿着书卷,被老陈头看的发憷,禁不住缩到了角落去,带着哭腔道:“陈教头……”
陈休往后一靠,目光移到她手腕上,皱眉道:“都枯萎了,还戴着它做什么?”
鲜花手串本就图个一时新鲜,维持不了多久,沈荧那串戴了一夜早就萎败的不成样子,香味也都散尽了,可她就是不舍得摘:“我……想留作纪念。”
陈休眉头一皱,伸手一把将其扯下,掀开帘子扔了出去。
“若喜欢,回来再买就是了。”
陈休说完走出帘子,在前头坐下继续挥鞭驾马,徒留沈荧独自愣神。
老陈头的脾气真是愈发古怪了。
一路走走停停,沈荧时不时掀开帘子往外看看,若是见到喜欢的风景,便要求下车转转,陈休怕她身体再不舒服,便由着她,山间溪水潺潺,她弯腰蹲在石头上,掬起一碰清水洒向远处,玩的十分开心,就连裙角被浸湿都不以为然。
白天游山玩水,晚上找个小镇客栈休息,两日后二人终于来到了京城。
沈荧简直被这里的繁华叹为观止,云霄镇最宽敞的街道在这里不过是一道胡同,主大道敞亮又干净,能容五辆马车并行,顺着道路一眼望去能看到巍峨的皇宫,而行人亦是身着锦衣绸缎,女子戴着金银玉饰,画着精致的妆容,步步婀娜生姿。
沈荧看的入迷,努力想将眼见的一切永远铭记于心中,这可能是她此生唯一一次进京城的机会,就连飞檐角落悬挂的垂铃她都要认真看好久。
京城不比那些小镇,在路上她可以肆意游玩赏景,可进了京城大门,她就要以自己此番前来的任务为主。
单家的绸缎庄生意很大,沈荧依言随便问了个伙计,那伙计眼前一亮便将他们二人往屋里迎:“是沈姑娘和陈教头吧!你们可算来了,我这就去通知我们掌柜的,二位进来喝杯茶稍作等候!”
单致远不一会就来了,见到沈荧眼前一亮,她知道今日会见大人物,今早特意打扮了下自己,水蓝色的裙摆随风微漾,墨眉如黛,眼眸如星,唇上一点杏红,将肌肤衬得如无暇白瓷,当真是将京城所有富家小姐都比了下去。
“沈姑娘,真乃国色天香……”单致远痴痴夸赞了一句,忽然察觉到两道凌厉的目光盯着自己,又讪讪住了口。
忘了人家准夫君还在场,那一身墨黑劲装外加寒铁护腕,一看就知是位不好惹的主,不过既然到了他的地盘,就另说了。
“单掌柜过誉了。”沈荧脸一红,道:“我们几时去见御史大人?”
“我方才已经派人去通禀过,御史大人今日刚好得闲,此刻正在都察院,如果沈姑娘无事,我们不如现在就去?”单致远试探道。
沈荧点头,默许了这个安排,既然就是为此事而来,自然要将此事放在第一位,等见完御史大人无事一身轻,还能央求老陈头带自己在京城转转。
陈休怕单致远使坏,一直陪着将人送到宫门口,这才由单致远领进去,进了那扇朱门,就算他再有坏心思也不敢轻举妄动。
沈荧与单致远跟着宫里派来引见的内侍一路走,单致远便将御史大人的一些事告诉了她。
当今右都御史姓林名青靖,已过而立之年,其父是东陵前任相国,二十年前遭奸臣诬告谋反,全家发配边塞,颠沛流离,家人失散,过了好一阵苦日子,直到三年后相国案才沉冤昭雪得以平反,而老相国却已病死他乡,陛下自觉有愧于他,便将林家后人们一一找回,保其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林青靖打小聪明正直,在被接回宫后便自请去都察院任职,确保天下再无不公事,让那些无辜之人遭受无妄之灾。
听单致远介绍完,沈荧对这个林大人印象极好,觉得他就是百姓心中青天的典范。
跟着随从穿过一道风雨连廊后,便来到了都察院后堂,这里风景倒是很漂亮,池子里养着锦鲤还种着荷花,可沈荧却紧张的不敢细看,只是跟在后头安静的走。
“林大人,您要见的那位状师来了。”单致远道。
“民女参见林大人。”沈荧恭敬行礼,声音低柔。
主座上的男子放下书卷,眼中颇有玩味:“居然是位如此年轻的小姑娘,有趣。”
林青靖自官拜御史后,每天接触的案子数不胜数,他精通东陵律法,也见过各式各样的状书,无一不是遣词造句咬文嚼字拼命卖弄文采,最后反而不知所云让他头疼,而不久前参户部尚书殷浮的状书,确实前所未见的清新脱俗,文笔干净通透,寥寥几笔有理有据,整个案情如清水游鱼般呈现在他面前,别提多舒服了。
单致远见他有兴趣,曾提过状师是个小姑娘,这让他产生了更大的兴趣,故而心血来潮叫他把人带过来瞧瞧,打算当面表扬两句,激发一下她的积极性,他抬眼一瞧,小姑娘始终低着头不敢看他,光看眉眼倒是清致动人,美的有些……眼熟。
林青靖道:“沈姑娘不必拘泥,本官欣赏你的文笔,参倒殷家你也功不可没,咱们就当交个朋友,随便聊聊就好。”
“……民女不敢。”沈荧还是有点害怕。
林青靖笑了,向后一仰道:“单掌柜曾对我说,沈姑娘相貌倾城,竟与我还有几分相像,你抬起头来,看看咱们到底像不像?”
沈荧听到这话一怔,缓缓抬头与主座那人对视。
原本还神情轻松语气玩味的年轻官员在看到她脸的刹那,连笑容都僵住了。
岂止是像他,简直跟姐姐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沈荧也在打量林青靖,要说像,眉眼是有点相似,其它的地方,毕竟男女有别,再怎样像也是大有区别的。
单致远仔细观察着林青靖的表情,他是觉得二人有点像,不过更多的还是想套套近乎开个玩笑罢了,一个偏僻小镇屠夫的女儿,怎么可能跟高高在上的相国之子有干系?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家中都有什么人?”林青靖语气一下子就变了,直接把这当成了公堂。
“民女沈荧,家住云霄镇,家中……有爹爹和两位已经嫁人的姑母。”沈荧说着,额头已经冒出了冷汗,这位林大人怎么变脸这么快,刚刚还说交朋友随便聊天,现在就开始审她了。
“你爹叫什么?现在做何营生?”
“……民女爹爹叫沈山,是名屠夫。”
林青靖倒吸一口冷气,一言不发的凝视着她,心中五味陈杂。
“据本官所知,你并未同单掌柜一起回京,你怎么来的?”林青靖又问了。
沈荧咬了咬嘴唇,不知该如何介绍老陈头,这时单致远站出来道:“回大人,沈姑娘是由准夫婿陪同而来的。”
“准夫婿?你这就要嫁人了?”林青靖忽然发怒,几乎是拍案而起,将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林青靖察觉到自己失态,颓然坐下,双手撑着头不语,底下已经战战兢兢跪了一片。
“本官知道了,你走吧。”林青靖颓然道。
沈荧愣了愣,真是一场莫名其妙的谈话,有关案子的一句没聊,只是问了些自己的家事,这就让回去了?还有,刚刚林大人得知她要嫁人,为何会忽然发怒呢……
以及……他从未问她关于她母亲的事。
沈荧一出宫,就被陈休扶上马车带回了方才定好的客栈,路上她对他说了在宫里发生的事,以及林青靖奇怪的态度,陈休皱眉,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叮嘱她不要胡思乱想,要她好好休息。
而林青靖在沈荧刚走没一会,便命人备轿直奔水云居,那处京城最豪华富丽的庭院中,住着前任相国的长女,林曦月。
“姐姐,你可还记得十八年前你流落云霄镇时遇到的屠夫,沈山?”
纱幔后正对镜梳妆的手一颤,并不言语。
“你可还记得被你抛下的女儿,阿荧吗?”林青靖道:“她此刻就在京中。”
啪嗒一声,玉梳落地。
纱幔被猛然掀开,身着华服的美艳女人扶柱而立,眼中热泪盈眶。
强大的娘家势力登场……
老陈头:有种不详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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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