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束阳光透过窗纸映在沈荧脸上,她微微皱眉,随手掀过被子将自己蒙了起来。
沈屠夫正准备出摊,路过窗前停下脚步,用力拍了几下窗柩:“这都几时了还不起?你今天还上不上值了?”
沈荧听到这声猛地从床上坐起,整个人还处于发昏的状态。
匆忙穿戴洗漱完毕,她大步迈出门,看着沈屠夫忙碌切肉的背影道:“爹,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啊?”
她只记得她昨天去看望姑父,然后被留下吃饭,敬了那个富商一杯酒,接下来的事竟一点印象都没有。
沈屠夫将称好的肉递给买主,头也不回道:“老陈头送回来的呗,你还能自己爬回来不成?”
居然又是老陈头吗?
沈荧吐了吐舌头,没说什么,小步朝着衙门跑去,虽然近日没什么要务忙,可她也不想迟到。
看着沈荧跑远的背影,沈屠夫将刀重重劈到案板上,眉头深深皱起,昨天还真要好好感谢老陈头才行,不然阿荧恐怕就真危险了,他着实没想到自己亲姐姐能为了一己私利算计他们家到这种地步,就算再恨林月夕,可阿荧也是他唯一的女儿啊。
沈屠夫从钱匣里拿出两个铜板在手心掂了会,出声叫出一个路过的七岁小童:“虎娃!替你沈伯去武场一趟,给老陈头带个话,这俩子就归你,干不干?”
武场内,陈休正操练着十八名被某位大人选中的护院,烈日下挥汗如雨。
虎娃得了铜板兴冲冲的跑到陈休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角,待他弯腰时低声耳语了几句,便又跑走了。
沈屠夫竟然会主动邀请他去家里做客?又在打什么鬼主意?陈休百思不得其解,他对沈家人是一点信任都没有。
傍晚,沈荧结束了一天的公务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家时,一眼就看到了陈休,她眼睛一亮,兴冲冲的跑过去道:“陈教头,你怎么来了?”
陈休看着她欣喜的模样,不由得想起昨晚她依偎在自己怀里,一遍遍叫老陈头时的乖顺,心升暖意,面上却仍旧冷漠:“沈伯说有事相商,特请我过来一叙。”
其实他等了有一会了,可沈屠夫卖关子,偏要等沈荧下值回来同他们一起说,先在沈荧回来了,他也早早关了肉铺,先去后院洗干净手上的血污,又沏上了珍藏已久的茶叶,一派郑重模样。
“我沈山是个粗人,说话不会拐弯抹角,你们也别觉得难堪,有什么就说什么。”沈屠夫清了清嗓子,先看了看沈荧,又看了看陈休,道:“今天把你们叫到这,是为了你们的婚事,下个月,八月初二就是阿荧十七岁生辰,我特请人算过,也是个好日子,陈教头若不忙,便娶了阿荧过门吧!”
气氛瞬间静默。
沈荧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不可置信:“爹?”
陈休不语。
“咋啦?你自己要跟的陈教头,早嫁晚嫁都是嫁,拖着干嘛呀?”沈屠夫狠狠瞪了回去,傻女儿不明白自己的一片苦心,她一日不嫁,就要被心存不轨之人惦记一日,还不如早早跟老陈头住一起去坐实了夫妻名分,也算有了个靠山,虽以前对老陈头有些偏见,可相处这么些时日下来,倒是觉得他人还不错,对沈荧也是极好的。
沈荧满目愕然,这件事对她来说太过突然,并且她跟老陈头之间似乎也并没有很深的感情,她还要继续做工还钱呢,两人之间的关系不只是她自由的障眼法而已吗?
“爹,我现在过得挺好的,为何这么突然就要将我嫁出去,女儿还想在你身边多尽孝……”沈荧开口哀求道。
“你尽孝?你不把我气死就不错了!这事你没得选,我是请陈教头来商议的。”沈屠夫说完一脸讨好的看向陈休,觉得凭他对阿荧的喜爱,断然不会拒绝。
陈休起身:“此事听阿荧的,阿荧不想,便不嫁。”
“哪能这么惯着她呀!她要这辈子不想嫁,你就一直不娶吗?”沈屠夫惊了,自古以来嫁娶皆是男方给足聘礼后急不可耐的要迎娶女方过门,没见过这样不温不火的,都快三十的人了,他怎么就一点都不着急呢?
这句话让陈休脚步一顿,回头看一眼沈荧后,大步流星离去。
沈荧仍没回过神来,双手撑在身体两侧呆坐着,想到老陈头刚刚看自己的眼神,心中蓦的一疼,她并非讨厌他,只是在不知不觉中被他惯坏了,是他给了自己现在充实自律的生活,让她觉得她的人生本该如此,一想到要打破这种生活,她便本能的想抗拒。
如此一来,竟是忽略了他的感受吗?
夜晚的麒麟武场亮如白昼,无数火把插在栅栏上,将正中的切磋台映的清清楚楚,围在台下的每个人脸上都呈现出兴奋的表情。
现在是武场的切磋时间,无论你是不是习武之人,是不是武场的人,是护院还是衙役,家丁还是轿夫,只要你好武,能比划两下子,都可以站上去跟随机的对手一较高下,互相切磋武艺,习武台一侧摆着兵器架,上头的兵器五花八门应有尽有,不过就算受伤流血,也有人仰天大笑高呼痛快。
一身材魁梧头系玄巾的护院刚刚战胜了他今晚的第九名对手,一名本地捕快,此刻正得意洋洋的站在正中间享受着众人钦佩的目光,振臂高呼:“还有谁不服?尽管上来!”
四周无一人敢上台挑战,任凭他一脸得意的霸着台子。
这时一道背负短刀的挺拔身影利落跳了上去,落地的一瞬间大家看清了他的面容,瞬间沸腾不已:“陈教头!陈教头揍他!”
玄巾护院初来乍到,并没见过陈休,只当是又一个不服气的挑战者,当即不屑的站在原地等他主动出手,可等了半天他的身影仍如山般纹丝不动,身后的火把熊熊燃烧,平白为他勾勒出几分威严来。
护院怒了,长嚎一声后挥拳向其打去,陈休轻松避开,并不急着还手,接连躲过几个招式后,身形凌空而起,一记侧踹正中那人颈颊,力道之大直接将人踹飞在地,围观弟子爆发出阵阵叫好。
护院狼狈的从地上爬起,脸一阵红一阵白恼怒不止,这才发现自己小看了这人,可他并不打算就此服输,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站起后,大步走到兵器架前抽出一把关公刀,空中挥舞几圈后气势汹汹的朝着陈休挥去。
陈休冷笑一声,单手抽出背上短刀从容迎战,兵戈相击发出阵阵脆响,白刃折射着火光上下跃动,护院渐渐体力不支,下手却愈发的狠重,大家看的惊呼连连,纷纷为陈教头捏了一把冷汗。
陈休察觉到他心态的变化,也不愿再与其过多纠缠,一个空翻到他身后,将短刀稳稳架到了他颈间。
冰凉的刀刃紧贴着皮肉,手中长刀咣当一声落地,他这才认败,周遭欢呼声此起彼伏,大家似乎在叫陈教头,原来此人就是麒麟武场有名的陈休陈教头,是他太过狂妄,有眼不识泰山了。
陈休见他认败,一言不发的将刀收回背后,翻身从台上跳下只身走进黑暗中。
萧腾云和程墨对视一眼,默契的跟了上去。
老陈头这幅样子,一准是遇到什么事心情不好了,作为好兄弟,他们当然有必要幸灾乐祸……不是,嘘寒问暖一下了。
深夜的小酒馆一开就是一整夜,店小二站在柜台边打着瞌睡,歪头瞧着那个一壶接一壶不要命喝的黑衣男子,他认得他,武场的陈教头,听说是个不好惹的主,这家酒馆他是常客,却从没见他如今日这般颓丧过,一壶一壶就跟不要命似的喝,他也只能陪着,就等那一句“再上一壶”。
不一会,又作伴进来两名身材高大相貌俊朗的男子,他们对视一眼,一左一右默契地坐到了陈休身边。
程墨按住他拿酒壶的手臂,饶有兴趣道:“老陈头今儿是怎么了?揍完人一言不发跑来喝闷酒,也不叫我们。”
“滚。”陈休胳膊一扬,甩开程墨的手,继续自斟自饮。
“你这么问能问出来吗?以往哪次不是靠兄弟猜?”萧腾云托着下巴眯着眼想了一会,恍然大悟:“噢,一定跟沈家那小丫头有关,她惹你生气了?”
陈休没答话,只是深深埋下头去,两只胳膊交叠着搭在满是酒壶的方桌上,洒出的酒水浸湿了袖子。
二人见他这样,瞬间乐了,知道八成是猜对了。
“别看阿荧小你十岁,竟能把你折磨成这样。”萧腾云竖起大拇指夸道:“有本事!”
陈休慢慢抬起头,眼中杀气呼之欲出,伸手就握住了背后的刀柄,幸亏程墨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开个玩笑,不至于!”
程墨好不容易让陈休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忽又叹了口气:“不过,你这样可不行啊,就连我们都遭不住你这脾气,若是叫阿荧看见,岂不吓到了?有一点不顺心就脸黑成这样,别人还以为你老陈头着急想把人家小姑娘怎么样呢……”
在他第二次将手伸向背后时,二人早已离开座位逃之夭夭,只剩店小二躲在柜台后瑟瑟发抖,满面愁容。
老陈头本来就醉得神智不清,现在偏又被人惹恼了,一会还能付出酒钱来吗?
阿荧:喜欢是喜欢,嫁人嘛……另外考虑!
老陈头:你就是嫌我老是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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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宿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