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溢招手,立刻有一只机关鸟穿过廊下停到她的手上。
她熟练地转开翅膀,取出藏在鸟腹中的一张字条递给傅宥霖。
傅宥霖皱着眉看过,又递给苏溢。
苏溢一目十行地看完,吃惊道:“竟连乌循也无能为力吗?”
“他……”
傅宥霖叹了口气,各种称谓在舌尖转过一圈,最终还是这个不冷不热的“他”字。
“他早前身体受过重创,这些年本就是强撑着,即便有那些名贵药材温养,也是一年不如一年。再加上这次的事,不知又让他熬白了多少头发。”
“告诉乌循,尽力即可。”
“是。”
就在这时,又一只机关鸟飞进了屋内。
“是路化的信。”苏溢拆开,递给傅宥霖,一双细眉蹙了又蹙。
她原本就一口气堵在胸口,这会儿正好找到由头发泄了出来,小声骂了一句:“这两个愣货,差这么点时间还分两次来。”
这纯属无妄之灾,毕竟乌循和路化都各有事情要做,并不在一处。
傅宥霖看破不说破,接过纸条展开来看,竟是个难得的好消息,一时间神清气爽。
“何容与瑞安王斗起来了。”
苏溢闻言也是一喜。
何容,国君身边的总管太监,老奸巨猾,心思狠辣。瑞安王,国君的弟弟,年轻气盛,心比天高。
这两人在主君在时达成了共识,联手对付主君。但何容手上权势很大,轻易动不了他,瑞安王虽心思浮躁,府中谋事却有些真本领。因有共同的敌人在,他二人之间维持着诡异的平衡。主君与他们斗了许多年,仍是不分上下。
这次主君自愿入大昭为质,其一就是想破这僵局。
果不其然,主君一走,他手上兵权落到了瑞安王手里,维持平衡的细线一下子断了。
“狗咬狗。”傅宥霖哼笑一下,心情大好,“既如此,告诉路化,让他再给他们添把火。”
“是。”苏溢应下,指尖用力,两张纸条均在内力作用下化为碎屑。
“主君,还有一事。”她抖抖手,又从袖中拿出一物,“大昭二皇子的请柬,邀您画舫同游,还是称病回绝吗?”
“慢着。”傅宥霖从她手中抽出请柬,随意抖开瞥了一眼,其上字迹龙飞凤舞,十分符合二皇子不学无术的性格。
“这次倒是可以去上一去。”
——
两只机关鸟乘风凌空,在几息之内便隐入云层中。
坐于房中的云蘅在翅膀划过树梢的刹那间回头,白绸落下,她只看见树叶在风中摇曳。
巫族特制的机关信鸽,速度极快,难以被敌人侦查,也不怕日晒雨淋,常用于远距离秘密传信。
这类信鸽升空时发出的声响与普通鸟类不同,云蘅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但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北梁世子……真与南疆有联系?
云蘅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刑部偷卷宗不成,她得另想办法,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先有个不速之客上了门。
醉兰说大小姐登门拜访的时候,云蘅着实吃了一惊。
沈芷柔与她素无交情,仅有老夫人门前那一撞之缘,总不能是来找她这个妹妹谈心的吧?
沈芷柔的声音穿透力极强,人还在院外,云蘅就听到了她的话:“芷然妹妹,我来看你。”
云蘅深吸一口气,微笑向她行礼:“长姐。”
“我们姐妹之间无需多礼。”她一把拉住云蘅的手,就扶着她到小窗边坐下。
云蘅撩了下衣摆,端正地坐下:“长姐今日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无事。”沈芷柔十分不客气地直接拿起她桌上的苹果啃了一口,含糊道,“昨日爬墙被爹抓着,他罚我跪祠堂还不准我吃饭……娘还念叨着让我跟你学学,那我这不找你来了吗。”
她一条腿踩在凳上,单手环着膝盖,吃得那叫一个风卷残云。
云蘅没想到沈芷柔是这么个性子,但又觉得她从小备受宠爱地长大,这样也不奇怪,于是侧过头嘱咐道:“醉兰,去小厨房给大小姐端点小点心来。”
醉兰福了个礼退下,沈芷柔将啃完的果核往桌上一人,四下看了看,凑到云蘅耳边,小声道:“刚我来的路上,听府里下人们说,世子这些天都宿在书房?”
云蘅懂了,沈夫人这是求了个送子观音不够,让沈芷柔亲自来打探情况来了。但傅宥霖那里到底什么情况她还不知道,只能拿起帕子点在眼角,做了个独守空房的哀怨表情。
“许是我哪里做得不对,让世子不喜了吧。”
说着便抽泣两声,仿佛强忍着委屈。
沈芷柔闻言,柳叶眉下蹙,一掌拍上小木桌,险些跳起来:“什么?亏我之前还觉得他长得好看是个好人,竟这般将你放在这里不闻不问,他把我沈家当作什么?”
沈芷柔说是长姐,其实也就比沈芷然长了一岁。她这番话说得义正严辞,仿佛真要为受了冷落的妹妹去讨个公道。
云蘅有些不解,沈芷柔应该不至于缺心眼到不知道自己是替了她才进的这火坑的吧?她是怎么能在自己面前装得这么理所当然的?
大概这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云蘅抿了抿唇:“长姐莫要去为难世子,许是他也有自己的苦衷吧。”
沈芷柔看着她叹了口气:“你也太心善了,也罢,大好的日子不说这些。”
“大好的日子?”
“对呀。”沈芷柔牵起她的手,眼前发亮,“今日街上有灯会,有意思得紧,你必须得和我一起去瞧瞧。”
云蘅这才想起来,今日是元宵。
她在云氏别院惊闻噩耗之时,满山枫树红得惊人。转眼间四个月已过,也不知今年的南疆会不会落雪。
小时候她最盼的就是下雪,只是机关城地理位置使然,她从未盼到过,倒是在这几个月的亡命途中有幸遇见过几回,只可惜那时候她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欣赏了。
但是,什么灯会能有意思到她一个看不见的人都得去看看?
此时日落西山,天边晚霞璀璨得耀眼,已有孔明灯乘着东风飞向天际,与云层中隐约可见的长庚星遥相辉映。
沈芷柔见她愣神,直接拽着她的手就往外走:“走嘛,就当陪我散散心。”
云蘅其实听见“散心”两个字就头痛,但她想说不去已经来不及了,沈芷柔和醉兰一人架着她一边的手,已将她拖到了马车上。
也罢,那就去看看吧。
皓月当空,玄武大道上灯火通明,将整个南城划分为东西两半。
沿着玄武大道走到底,可见曲水湖上泛着几艘三四层高的画舫。
绛红宫灯次第亮起,笙箫声随着绸缎帘幕在风中飞扬,伴着甜腻的香味涌入鼻尖。
沈芷柔酷爱热闹,哪里人多就往哪钻,挤得云蘅眼冒金星。
望津楼下支了摊子比猜灯谜,赢得最多的人可去画舫上游上一圈。
沈芷柔左手捏着糖人,右手提着云蘅,挤开人群就往前走:“芷然妹妹,猜灯谜,玩不玩?”
云蘅笑得无奈,提醒道:“我看不见。”
“那我念给你听。”她颇为凶残地一口咬掉糖人的头,嘴里含着签子腾出一只手来翻着谜面,“河边相会,打一字,这是什么?”
云蘅略一思索,道:“湘。”
“诶,还真是,你真厉害。”沈芷柔笑道,又拿起一张,“那元宵之后柳吐芽呢,打一成语?”
云蘅正想开口,旁边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先她一步答了出来:“是节外生枝。”
那人上前一步,道:“真巧,在这里遇上二位沈小姐。”
云蘅认出来这是大婚那日在街上救了她的锦衣卫指挥使,于是欠身行礼:“大人。”
“我今日不当值,沈二小姐不必如此生分。好歹我们也有过一面之缘,直接叫我徐灼就是。”
“礼不可废,况且徐大人于我还有救命之恩。”
“好吧。”徐灼也不勉强。
说话间,已有人答完了所有灯谜。望津楼的画舫停在岸边,小二恭敬地将人请了上去。
“哎呀,就差一点点。”沈芷柔可惜道。
那差得可太多了,云蘅看得好笑,问道:“长姐想游船?”
“想,但这种日子,画舫上的位置大概早都定出去了,算了,我也就是想想。”沈芷柔两口吃完糖人,牵起云蘅的手,“你饿不饿,我们去寻些东西吃吧。”
“等等。”徐灼伸手一拦,礼貌邀请道,“徐某不才,正好在这望津楼的画舫上定了个包间,二位姑娘可愿赏脸?”
望津楼是京内数一数二的酒楼,各大菜系做得都是一绝,且酒楼主人颇有些手段,他们不看客人的身份地位,要是想去吃个饭,就是王侯将相也得提前预定。
“还有这种好事?”沈芷柔撞了云蘅一下,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接着笑对徐灼,爽朗道,“那就多谢徐大人了。”
徐灼做了个请的手势。
曲水湖上几艘画舫分别归属湖边的几家商户,算是一种揽客的招牌。
沈芷柔进了包间就熟练地报出一长串菜名,势要把昨天饿着的全吃回来。
云蘅其实不太饿,她独自一人站到窗边,晚风带着湿意吹到她脸上,她听到对面的船上歌舞升平,锣鼓喧天。
“那是妙音楼的画舫。”徐灼走到她身后,解释道,“二小姐站在这里,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云蘅摇了摇头:“只是出来透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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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元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