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一切以很快的速度变得昏暗,所有人似乎都被吞噬在了这片黑暗中。
凝霜耳边尽是惊呼声,恐慌声,她抬头望去,黑暗中多了一圈深蓝色的光。
“母亲,太阳周围有光。”
一个稚童的话让众人纷纷注意到了空中的太阳,此刻的它像一轮带着光环的圆盘。
“这......这是异象啊。”刚出戏楼的人语气颤了颤颤,“太阳被吞噬,渊朝有灾啊。”
“闭嘴。”黑暗中江华的声音冷冽的吓人,“谁敢胡言乱语,本相就杀了谁。”
人群中瞬间一边寂静,随之而来的,是光亮慢慢复苏,太阳恢复了以前的样子,一切终于又变得如常。
凝霜在重见天日中,第一次看到了江丞相不怒自威的神情。
平日里儒雅的面色下,如今带着权贵之人俯瞰众生的凌厉。
温子修也从楼里走了出来,即使在楼中,他也感觉到了光线的变化。
“子修。”凝霜叮嘱着,“我们的人不许乱讲话,安心做事便是。”
温子修点点头,江华想着刚才的异象,神色也不再轻松。
“江某先告退了。”他周身突然带了些疲倦,“乡君无需多虑,只是天象而已。”
凝霜恭送他离开,看着他思虑的神色,心里也知道,业都内又要有传言了。
贺欢进宫面圣时,天子的大殿房门紧闭,天象台的官员们跪在外面噤若寒蝉。
他还未开口,就被门口的小李子拦了下来。
“圣上的召见先推后,贺大人今日还是先回吧。”
小李子神色紧张又无奈,听到门里又是一阵掀翻东西的声音,再次吓得缩了缩肩膀。
贺欢也猜到天子大怒是因今日的天象,业都如今人心惶惶,传言四起。
渊朝一直将太阳视作天子,皇权。今日太阳被遮挡,百姓便认为是太阳遭遇了阻碍、进一步便会解读为此为不祥之兆。
至于不详的是什么,民间有流言说是大灾,也有流言说是皇权的衰落,不管是哪种,最终都是对天子的质疑。
天子是否真得老天眷顾,百姓心里如今也有了疑问。
贺欢准备告退时,看到丞相也匆匆往这边赶来,脸色也是少见的难看。
“让贺欢与丞相进来。”秦墨在里面沉闷的喊了一声。
小李子赶紧移了身子,请二位大人进去。
两人一前一后踏入宫殿,看到的是满地狼藉。
奏折、摆设、桌椅散乱无章的在地上躺着。
秦墨看到他们二人过来,也压了压自己的火气,生怕自己再这么生气下去,喘疾又要犯了。
他缓步走到龙椅前,有些气乏的坐下来,开口便直接问道:“今日之事,爱卿们可有什么办法?”
“臣认为,应该疏导下传言。”丞相想了想,“不能让天象引到陛下身上去。”
秦墨看了看贺欢:“贺欢你觉得呢?”
他今日进宫也与丞相有同样的想法:“臣附议。”
“那你们说说,往哪里引。”秦墨反问。
江华也在思索该将方向引到哪里,一时之间没有对策,贺欢回道:“鲜缅族。”
丞相听到这个回答,望着贺欢投来赞同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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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象后的第二日,贺欢便来了云梦楼。
他之前应凝霜邀请也去过云梦楼几次,但不是为了听曲,而是与她碰头。见面后经常被她带去新开的酒楼或茶馆里小聚。
贺欢被她带着逛了几次业都后,就发现她在吃喝玩乐方面可以说是信手拈来。
哪里新开了酒楼,新开了茶馆,她最清楚不过,享受上也是一把好手。
贺欢不是爱享受的人,看到她如今惬意潇洒的样子,也未曾多说什么。毕竟钱是她自己赚的,每个月的营收或许比他武官的俸禄还高。
今日他是因正事再次踏进云梦楼,一进去就被温子修引到排练的戏台内。
凝霜小酌着茶,看着台上的为新戏排练的伙计们,时不时的点点头,颇有老板的架势。
温子修在凝霜耳边说了几句,她回头望去,就看到了贺欢。
凝霜放下茶碗,笑着朝他走来。
今日新戏排练顺利,她的心情很不错。
“表哥今天居然主动来找我了?”凝霜稀罕地瞅着他,“什么事呀?”
“换个地方说吧,有正事找你。”
凝霜猜到八成没什么好事,还是带他去了自己楼里的屋子。
她自己房间面积不大,陈列却讲究。凝霜有时候忙累了就会在云梦楼这间屋里直接歇下。
凝霜招呼他坐下,凝霜一边给他倒了上好的茶叶,一边问道:“什么事呀?”
等贺欢说明来意,她的脸色也便没有了之前那么好看,虽然也没那么难看。
“就是说,刚才台上排练的戏曲,要按照朝廷的意思改?”
她神色不太友好的看着贺欢。
“改我的《穆桂英挂帅》,还得明天之内改完,尽快上台?”
“是。”贺欢点点头,准备去拿她倒的茶水,就被她又拿了过去。
“是你的主意吧。”凝霜带了些不满,毫不客气的斜眼瞅他,“你上次来这里的时候,看到排练的新戏,听我顺嘴讲了几句,就来了想法?”
“没错。”
贺欢又想去拿那杯茶水,这次凝霜没有再跟他拉扯。
接过茶水,贺欢满脸正色的说了句:“对不住了。”
“我看你没有对不住的意思。”凝霜冷笑一声,“打你表妹的主意是吧。”
贺欢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当下也没有与她纠正的心思。
“我无意间想到你这出戏排练的差不多了,加几句话改一下,应该对故事没有什么影响。”
“对故事的影响不大,就是讨厌了些。”凝霜皱了皱眉,“没想到我云梦楼,有天也会不纯粹了。”
“你早该预料到的。”贺欢说了实话,“陛下要你为她做事,便不会像别的楼那么简单,只是这次是我主动提的,要怪怪我一人。”
“我今日之内会找安元改好,送你府上。”凝霜也没真想埋怨他,“你与丞相看过后,若没问题,后面便会按照改了的戏本演。”
贺欢站起身,毕恭毕敬的冲她作揖:“多谢。”
凝霜虽有些生气,看他严肃的样子也没了脾气。
她理解他的想法,更知道如今业都城内关于天子的闲言碎语。
若不做些什么,流言的威力只会越来越大。
“坐下吧,陪我喝杯茶。”她又给贺欢倒了一杯,“喝完我就去找安元。”
她将茶水倒好,再次推到贺欢跟前的时候,忍不住抬头看他:“若真的开战,你也会去吗?”
贺欢看到她的表情里带了些忧虑,轻声问她:“你担心我?”
凝霜神色松了松,故意叹了口气:“表哥是我的亲人,不担心才没良心了吧。”
听到她说亲人,贺欢的心还是沉了些,却也接受了这一切。
一边接过茶水,一边云淡风轻的说:“我是武官,为朝廷效命是本分,死就死了。”
说完,正准备茶杯送到嘴里,就被凝霜有些粗暴的一把夺了过去。
“少在我面前说这种话。”她语气带着愠怒,茶杯的水溅到了衣服上也毫不在意,“别把自己的命说的不值钱。”
贺欢还没对她的话来得及做出反应,就看她有些生气的放下茶杯,扔了句“我去忙了。”
接着便开门离去。
云梦楼在三天后,开始了连续几天在城内的演出,包含了新戏《穆桂英挂帅》。
戏里讲述了一个姓穆的女子,为了保卫家国,打击敌人,用计谋与策略为边疆带来了一片安定。
红珠依旧是戏楼的主角,用激昂又婉转的唱腔,在戏曲里唱出了保家卫国的坚韧,也唱出了当今天下外敌的虎视眈眈。
戏里亦通过精妙的情节,唱出了天象所异乃外敌之灾,需众人同仇敌忾,一起对抗的坚韧。
云梦楼这次旧戏新戏一起唱,以戏楼开业一年的名义,在城中找了个热闹的地方,搭了台子公开唱了三天,吸引了城里城外的平头百姓驻足观看。
《穆桂英挂帅》收到的效果并不比《梁祝》差。
公演三天后,戏曲很快在百姓间传唱起来,虽也有人看出了这里的用意,但鲜缅族虎视眈眈大渊本就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借着这件事,人们也将更多的目光放到了鲜缅族上。
再过了几天,城中便开始传言,之前在紫荆楼里发现的尸体,是在鲜缅族里蛰伏了很久的我朝密探。
此人获取了很多鲜缅族的情报,却在回渊朝后立马遭到杀害,更是激起了百姓的愤怒。
多年来被鲜缅族威胁的大渊人,也有了一种忍无可忍的感觉。朝廷恰好在此时开始了新的征兵,愿意入伍的年轻人也多了起来。
“这是陛下差我送给二位的,说这次演出不错。”小李子站在宅门口,恭敬的带着笑。
凝霜与安元看着宫里送来的不菲银两,安元一脸犹豫,凝霜则毫不客气的收了下来,私下里也分了小李子一些。
“宫里给的银两,太多了吧。”安元有些小心的说,“我们只是写了出戏,陛下的钱怎么敢拿。”
“你的作品被强行改了下,不收下来我都对不住你。”凝霜想到秦墨那日轻薄的样子,咬了咬嘴角,“改天咱们去吃点好的。”
安元感觉她突然带了火气,不知道她是怎么了,也不便多问。只能收好酬劳,谢过宫里人后便进了屋子钻研起下一部作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