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霜已经记不得自己是怎么被贺欢拉起来,然后又被官差安排换了一间屋子,在里面等着被人问话。
她依稀记得自己喃喃低语的要洗手,贺欢便耐心帮她把手洗了很多遍。
等她终于算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开始问话了。
她回答完后,外面大雨滂沱,官差也不许他们擅自离开,今夜便只能在紫荆楼留宿。
“好好休息。”
贺欢将她拉到榻上,正准备离开,就被凝霜拉住胳膊。
“别走。”她满眼惊恐的看着他,“我害怕。”
说完还有些神经质的指了指床下:“你看看,这底下还有没有东西?”
贺欢没想到她怕成这个样子,毕竟她也是杀过人救过自己的。
他耐心检查了一遍,确认后给她回道:“没事。”
凝霜却始终拉着他的胳膊不放,抬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你别走,坐在这里陪我。”
贺欢点点头,轻轻将她的手放开:“我拿点水去。”
凝霜接过水,神色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你为什么这么怕?”他有些费解,“你杀过人的,不是吗?”
“不一样。”她仍有些惊惧的摇摇头,“塌下有人,太可怕了,只有恐怖故事里才有。”
她一闭眼,脑海里就是那个男人用无神的双眼,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样子,在阴暗的床榻下,更增加了一种诡异的气息。
“我想回去。”她坐在榻上始终心神不宁,“我不想在这里待了。”
她一想到自己在雅室里待了好几个时辰,床下一直有尸体作陪,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再撑一个时辰,官府的人可能还要问话。”贺欢只能宽慰她,“外面雨也下的大,回去不太方便。”
凝霜正准备对他再说两句丧气话,可刚准备开口,外面突然想起一阵轰鸣的雷电声,吓得手里的碗失手掉落在地,碎成了好几片。
她惊魂不定的看着贺欢将碎片收拾好,也看他望着自己的神色里有了些担忧。
贺欢走到凝霜身边坐了下来,随着再次雷声的响起,看着她身体不可控制的抖了一下,又往榻里缩了缩,双手抓着腿上的衣料,握成了拳。
“害怕打雷?”贺欢轻声问她。
凝霜点点头。
她平日里虽有点惊惧打雷,但一个人也能扛过去。
可今日在这样的意外下,这样的轰鸣声让她的恐惧无限放大。
短暂平静过后,凝霜又觉得今晚这样的自己太小家子气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一个人熬过去,不想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示弱,更没有在他面前软弱的理由。
“我没事了。”凝霜有些艰难的笑了笑,“对不起啊,今天让你也困在了这里。”
贺欢听着外面大雨滂沱的气势,看着她努力镇定的冲自己笑着,突然觉得眼前人好像距离自己远了些。
明明刚才还想依赖自己,现在却又将自己推了出去。
外面响起更大的雷雨声,连带着屋子都被闪电的光亮划了一下。
他看着眼前女子又抖了一下,接着紧锁眉头,大口呼吸,闭着双眼僵坐在那里。
随着持续轰鸣的雷声,贺欢见不得她这个样子。
他没有办法不管她了,即使她不需要自己。
凝霜身体发硬,拳头越捏越紧,被外面的雷声折磨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痛苦之际,双耳间却突然传来温度。
一双手温柔又小心的捂上了自己的耳朵,隔绝了很多令人烦躁的雷鸣声。
她有些失措的望向对方,对上贺欢平静的神色。
雷鸣过后,贺欢放下手,问着自己:“好些了吗?”
凝霜看着眼前人做着温柔的事,眼里却没有任何柔情,平淡的像是举手之劳一样。
她呆呆看了贺欢一会,接着微微一笑,冲他点点头,却没有多言。
这人真是,又温柔又冷漠啊。
这么温柔下去,真的很想倚靠下他了。
雷声太吓人,自己有些撑不住了。
雷鸣来临之际,贺欢本想继续捂着她的双耳,却见她突然一把搂住他。
贺欢猝不及防的靠在了榻上,看着眼前人又像只猫一样,蜷着身子紧闭双眼抱着自己。
“我害怕。”
她终于认输了,搞不懂今晚的雷电怎么这么频繁,抱他也抱的越紧。
“表哥要做好人,就做到底好了。”她闭着眼睛脸皮也厚了些,“我有点怕打雷,今晚更怕,有个东西抱着就不那么怕了。”
贺欢听到她用“东西”两个字,贺欢觉得自己也被当成了物件。
罢了,物件就物件吧。
他淡淡“嗯”了一声,就看塌边人似乎放松了一下,坐在榻上就这样抱着自己,呼吸也慢慢均匀起来。
如今已是夜深,她困了。
雷鸣过后,雨声也愈发小了些,贺欢没有叫醒她,将她轻轻放到床榻上。
还未帮她脱鞋,就看她自己配合的蹬了两脚,将鞋脱了出去,整个人慵懒的躺在床上,一副酣甜的睡相。
贺欢俯身帮她盖好被子,正准备离开,就听她闭着眼轻哼一声,接着又搂着自己的胳膊,好像真的需要一个物件才能睡着一样。
男人就这样被她抱着胳膊,在塌边看着她睡着的样子。
贺欢记得,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便知道她是美人,甚至可以说,他从未见过比她还漂亮的女子。
但他对人无欲,也只是当个物件一样评价着,一点多余的想法都没有。
可现在看着她这张脸,看着她娇艳的唇,贺欢却是能回忆起她唇间的味道。
绵软温暖,他并不讨厌的味道。
凝霜睡得香甜,迷糊间用舌头舔了下嘴唇,晕晕乎乎的继续睡着。
贺欢看着她无意识的举动,视线忍不住定格在了她的唇间。
那日的感官被勾动起来,他的身体又开始微微有些发热。
贺欢别过眼,轻轻从她手里抽出胳膊,为她盖好被子,起身离开了屋子。
凝霜后面很少再去紫荆楼,连自己宅里的榻下,都让下人塞满了东西。
又过了几日,这件事情传了开来,听说死者是个平头百姓,官府给的原因是身体不适,暴毙而亡。
但凝霜看的清楚,那人被拉出来的时候,分明胸口还流着血。只是官府知会,让他们不要泄露真相,凝霜也不愿再提此事。
一个多月后,贺欢在书房时,看管家将凝霜迎了进来。
她一脸骄傲的看着贺欢,满是喜悦之色:“给你看个好东西。”
自打上次紫荆楼事情发生后,两人也都有默契的不再提那天的事情,关系似乎又恢复成了以前的样子。
贺欢被她带去了马厩,就看门口的小厮站在马厩外,面露难色。
“怎么了?”她看小厮有些阻拦她进去的样子,“我带来的西域好马,入了你们家的马厩,看都不能看一眼了?”
“乡君误会了。”小厮指了指里面的马,“您的马在里面......”
凝霜看贺欢直接进去,可小厮却偏偏拦下了自己,便毫不客气的摆摆手,跟着一块进入了马厩。
等自己踏入的一瞬间,她明白了小厮的良苦用心。
凝霜看着眼前动物世界的场景,也没想到自己的马一进来,就与其它的马匹如此热络。
贺欢看了一眼眼前的场景,看她也跟着过来,只能咳嗽一声:“乡君带来的马,果然不同凡响。”
“这......可不是嘛......”凝霜干笑了两声,“本来带来就是让你们看看,西域的马好在哪里,也方便后面配种用。”
贺欢也没想到,这马刚来就惦记上了自己府上的马匹,着急传宗接代。
虽行为确实生猛了些,但马匹肉眼可见与渊朝的马有所不同。
西域马个头大了很多,肉眼可见的强壮与结实,一看便是可以长时间奔跑的品种。
“这些马,你是怎么弄来的?”贺欢走出马厩后便问她。
“花了些银子,找了些人,路子不太好看,贺大人别抓我走私就好。”凝霜正义凛然的样子,“毕竟也是为了大渊好。”
“渊朝的马不论耐力还是承重力,确实不能与鲜缅族抗衡。”贺欢也承认这个事实,“陛下已经在马种的繁殖及选种上花了心思。”
“有优良的马匹外,也要给马足够好的饲料,训马也必不可少。”凝霜想着以前记忆里的画面,“鲜缅族草原广阔,马匹吃的好,又天生适应草原,我们只能多加训练弥补不足了。”
贺欢突然明白了天子对她的疑惑。
一个女子,知道的东西有些太多了。
“你又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听到贺欢的问询,凝霜早有准备:“从马贩子手里听到的,说鲜缅族的马是怎么的好,与我们的有什么区别。”
凝霜不想再多回答,便接着说:“这些马就交给表哥了,我只想尽些绵薄之力。”
贺欢知道,她嘴上不说,却始终在意和亲公主的死。
如今费尽心思弄来西域的马,也是为了让自己心里舒服些。
凝霜从贺府回来后没几天,便在宅外接了小李子的口谕。
他弯腰冲凝香行礼:“陛下看到乡君送来的马,龙颜大悦,特派奴才给您拿来宫里的令牌。”
说着拿出一个用上好布料包好的物件。
“以后乡君可直接出入宫内,有事情也可直接找陛下。”
“凝霜已是宫外之人,这个令牌怕是.....”
“乡君为陛下分忧,宫内宫外又有什么分别呢?”小李子客气的笑着,“这令牌您收好,以后进宫也方便些。”
凝霜感觉手里的令牌沉甸甸的。
她本不想在与宫内有过多牵扯,但想到秦墨说的效命之事,也只能谢过小李子后,硬着头皮收下了。
拿下令牌后,凝霜突然想到确实还有事情要进宫,便问了小李子一句:“不知陛下明天是否方便见我。”
“乡君来便是,自然是能见到陛下的。”他笑着回着。
若是旁人,小李子不敢确定,但乡君在陛下心里的地位,他也慢慢有了些估摸。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产生了变化,但他清楚,自己主子是想见乡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