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霜出了月子,气色好了很多,人也慢慢恢复了精神。
赵为看到女主人回府很是高兴,等看到那两个双生子时,更是忍不住夸赞他们生的可爱。
凝霜看着自己的孩子一天天变着模样。
也不知是因为母亲的身份越看越喜欢,还是这孩子本就不会继承差的皮相,满月后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称赞两句。
满月酒是贺欢亲自操持办的,宾客满堂。
她发现自己的夫君是个不做还好,做了便是精益求精的人,孩子的名字也是这样。
明明让她自己起,可她起了好几个给贺欢参考,对方虽没有表示反对,却能看的出来对结果不太满意。
最后还是两人一起定的名字。
哥哥叫贺琰,妹妹叫贺瑶,有珍贵美好之意。
贺府满月酒当日来了很多人,也收到了很多贺礼,其中数江丞相的最为用心。
贺欢还记得,丞相见到这两个孩子时,满眼是他在朝堂上从未见过的慈祥之色。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夫人也受到了感染,她当时主动提出,让丞相抱抱孩子。
“久闻丞相博学多闻,自幼便是有名的神童,您若愿意抱抱他们,也是小辈的福气。”
她的夫人说完这话,贺欢便看到丞相神色里是掩盖不住的高兴。
待凝霜点头后,便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接过去,仔细端详着他们,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贺欢及众人看着丞相露出不同以往的神色,心里难免惊讶。
可自己夫人似乎毫不意外,反而笑着说,人上了年纪,看到小孩子都会喜欢吧。
贺欢觉得,自己不太能理解这句话。
小孩子到底是哪里讨人喜欢了。
在他看来,别人家孩子与自己家孩子的区别,无非是自己的孩子吵闹时,他会多些耐心,少些嫌弃罢了。
凝霜感觉得到,贺欢在努力做一个好父亲,可似乎就是很难跟孩子建立起感情。
他若是看着孩子时,眼里流动的父爱有自己十分之一的神色,凝霜都不会这么想他。
她只能理解为,或许是因为怀胎的是自己,而男人因为不经历这个,便总是迟钝了些。
若不是贺欢在她生产后对她更为体贴,凝霜看他对孩子们的态度,倒真的会怀疑这男人其实是不爱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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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霜摇着摇篮,哼着小曲哄孩子们睡觉。
贺欢坐在塌边,看了孩子一眼,客观的说了句:“没那么丑了。”
“我也觉得。”她认可的点点头,“以后应该不会长得太差。”
“别累着了。”贺欢叮嘱着,“还是要多休息。”
“我没事,就逗逗他们,哄他们睡个觉。”凝霜拉了拉他的手,“你什么时候能像我这样,多看看他们几眼就好了。”
贺欢思索了一下,一本正经的回道:“我尽量。”
凝霜被他这副严肃的态度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她有些不舍的松开他的手:“赶紧进宫吧,早朝别耽误了时间。”
贺欢点了下头,正准备离开,就看凝霜摆了个要抱抱的姿势。
他喜欢她这样的一面。
只对他才会有的撒娇。
男人上前抱住她,抵着她的额头轻吻了:“好好休息,别太累。”
“中午我酒楼里有些新的菜式,回来等你尝尝。”
“好。”男人温柔的看着他。
凝霜望着这人离开的背影,庆幸他活着从战场回来了。
她还能见到他,能一起看孩子长大,能对他私下里撒撒娇,看着他也配合的给与回应。
往日的早朝,贺欢在中午前便能回来,若来不及回来,也会差人给府里回话。
可今日,凝霜已经等到了下午,接着又等到了深夜,都没有听到任何人来传话。
她心里难免有些不安,准备亲自自己进宫问问情况。
等马车准备好,即将出府之际,却在黑夜里听到了好几声沉重的钟鸣声。
大渊很少会敲钟的,更不会选在晚上。
府里人也都放下手里的事情,彼此互相看着,无声的确认着这个信息。
接着,均难以置信的朝声音的方向望去。
不管是钟的声音,还是次数,都说明了这是大渊的丧钟之礼。
天子驾崩了。
秦墨死了。
那个人与她在亭子里闲聊,祝愿她平安顺遂的那番话,仿佛还是前不久刚发生的事。
凝霜闭上眼,低头跪下来,冲着钟鸣的方向虔诚的跪拜着。
府里人也纷纷与她一同跪下,哀叹着这位天子的早逝。
一路走好,秦墨。
谢谢你。
第二日,府里收到了贺欢带来的传话。
他这几日要在宫里忙碌,暂不回府。
凝霜并不意外贺欢要暂住宫里的事情,想到即将登基的幼帝,还有朝堂上要面对的新局势,这些棘手都不是自己能想象的。
能尽快将一切处理好,让朝堂尽早安定下来,是当前最要紧的事。
天子驾崩,按大渊规定,文武百官及百姓一百天之内不可作乐,四十九天内不准屠宰,一个月内禁止嫁娶。
与之而来的,还需要大量宫女及未有子嗣的妃嫔,一同为逝去的皇帝守陵。
派去守陵的多是年轻女子,也注定一旦去守陵,此生便不能再于家人相见。
胆子大的也会在私下里说,守陵跟殉葬无异,活着也是陪着先帝的陵墓到死。
每当这个时候,便有无数宫女嫔妃,用尽各种路数避开守陵这件事情。
有权有势的人家倒是好周旋些,没有靠山的便只能自求多福。
宫里在这个时候,也总是少不了女子的哀嚎痛哭之声,只为自己凄惨的命运而哭泣。
但这次,皇宫里的哭声里少了女子不甘的愤怒与绝望,更多的是对天子逝世的惋惜。
秦墨死后公布的诏书,其中一条便是彻底废除了让大批宫女妃嫔守陵的祖制。
皇陵只需有人看管,打扫,无需再要活人侍奉。
先帝的侍从小李子,主动请愿去为先帝守陵。
而在秦墨下葬的陪葬品里,有一块装在盒子里的手帕,还有一枚钢制的陀螺。
除此外,诏书里引人注目的,便是正式立太子秦穆为新帝,由丞相江华辅佐执政,贺欢则位列武官之首,有调兵之权。
城中百姓意外守陵的事情,但对丞相及贺欢的事情并不意外。
丞相本就在先帝逝世前殚精竭虑,支撑着大渊上下,贺欢则是解了大渊的外敌之虑,武官之首当之无愧。
因先帝一切从简,国葬很快便举办完毕,接着便是大渊迎来新的皇帝,一位八岁的幼帝。
新帝登基后,朝中局势也发生了变化。
秦穆在丞相辅佐下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之前为先帝丹药一事觐言,却遭罢免或流放在外的官员们一一调了回来,同时又对其他官员做出了一些调整。
这里面到底是先帝早就有的打算,还是丞相的意思,真相也无人知道了。
所有的一切变化,在半月内有条不紊的走完。
贺欢也是在半个月后回的府。
他推开主屋的门时,看到凝霜在榻上熟睡。
摇篮里的孩子们似乎也进入了酣睡中,睡着时不自觉的伸展着小手。
贺欢扫了他们一眼,发现才半个月没见到他们,眼前的双生子们又长大了些,模样也跟自己记忆里有些不一样了。
贺欢不想打扰她休息,便准备去书房休憩。
可刚准备转身离开,就听到摇篮里传来一记喷嚏声。
如今已是九月,昨日刚下了场大雨,天气也骤凉起来。
他走到摇篮边,轻轻为他们盖好薄被,等准备离开时,却发现自己的手指被一个绵软的小手握住。
小手用尽全力抓着他的手指,力道却不大。
贺欢转头看去,就看见哥哥贺琰眨着眼睛看着自己,然后冲贺欢笑着。
贺欢不确定他是否是真的看清了自己。
上次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还只是对鲜艳的颜色有明显的反应。
他第一次被自己的孩子捏住手指,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开始支配着自己。
凝霜因孩子的喷嚏声从睡梦中醒来。
她想起身给他们盖好被子,转头一睁眼,就看到贺欢在盯着孩子看,手指被贺琰捏着。
然后,便看到这个男人主动将孩子抱起来,与他对视着,看着孩子冲自己笑。
“琰儿在冲你笑呢。”凝霜看着他有些茫然的表情解释着,“他已经能看清楚你的脸了。”
接着,凝霜主动将孩子抱了过去:“你看,他是不是一直在看你?”
贺欢看到贺琰一直看着自己,脸上总是笑意。
“他笑什么?”
贺欢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很蠢,但还是忍不住问了。
凝霜逗了逗孩子愈发可爱的脸,回道:“大概是他喜欢你吧。对自己父亲笑,很奇怪吗?”
贺欢看着这个孩子,又想到了自己的父亲贺章。
他不知道婴儿时的自己,是否也曾这样对自己的父亲笑过。
而自己的父亲,是会视若无睹,还是也曾这样多看了自己两眼。
是否也曾因为他的笑容,发自内心的想为他做一个好父亲。
“在想什么?”凝霜看他神情里带了些思索。
“在想怎么当一个合格的父亲。”贺欢望着贺琰,“在想以后怎么做,才能赢得自己孩子的尊重。”
凝霜望着他认真的神色,将孩子放到摇篮里,温柔的拉住他的手。
“你太紧张了,表哥。”她说出了一直以来的心里话,“你好像很怕自己做不了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我没有这个自信。”贺欢不再掩饰他心里的缺口。
“我父亲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都没有做到。”他神色有些迷茫,“我自己也不清楚,一个合格的丈夫,合格的父亲应该是什么样的。原本想避开他犯的错,却发现自己还是会受到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