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兄长突如其来的质问,沈舒幼一时哑然,不知如何应对。
“每次都这样这样。”
徐庄与尚有气未消,当下也不好继续说些什么。
不由细想,此事确实奇怪。
徐庄与先道:“我记得那日出门前,幼娘说是去给长顾买果脯,顺便去翠湖散散心。棋社就在翠湖东街,那里热闹非凡,幼娘正是爱凑热闹的年纪,顺道去那也不足为奇。”
“庄姐,你嫁与我已有六年。这六年里,你见她出过几次门,就连元宵节这样热闹的日子都闭门不出,她的品性你还不了解吗?”谢世杰当场反驳,逻辑清晰。
沈舒幼低着头,心中忐忑不安,衣裳都快被手指抠破了。
肯定不能直言相告,得赶紧想法子先糊弄过去。
棋社还是长顾?
沈舒幼突然眼前一亮,缓缓道:“那日见你要照顾长顾……便想着去棋社帮你观战,回来再告诉你……”
谢世杰怎么都没想会是这个回答,她竟然是想为自己弥补遗憾,心里顿时很不是滋味。
难道真是自己误会,错怪她了?敏锐的直觉告诉他,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他可是在大理寺当值的人,只言片语,还糊弄不过去。
“那你是怎么一眼认出裴闻卿的?”
沈舒幼现在脑子一片混乱,眼前的两人目不转晴盯着,心中慌乱不已,面上还要故作镇定。
“这个吧……裴……”她欲言又止,“裴姨……裴闻卿跟裴姨很像。”
至少眉眼有些相似,毕竟二人是亲母子,特别是那股与生俱来的贵气。
“对,就是裴闻卿长得很像裴姨,所以不难认。”
子像母,女随父。
这句话是庆王对她说的,他说在明昭身上看不到生父的影子,全都随了她。
徐庄与认可道:“确实,裴闻卿的眉眼神态同郡主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的确。”谢世杰也是这么觉得。
沈舒幼长大后是没见过裴闻卿,但却时常能见到裴夫人,这个解释自然说得通。
话说,裴闻卿怎么把所有事情都推开她,推卸责任,非君子所为啊?
他也算不上君子,早已声名狼藉,懒得和跟他计较。
那伙人明明就是奔他而去的。
沈舒幼气愤咬牙,当即道:“怎么裴闻卿说什么,哥哥就信什么。你怎么不去问问他,他也是一眼就是认出我,脱口而出就喊我沈娘子。”
“他也认识你?”徐庄与感到有些意外,这个家还有多少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谢府大小事情如今还是沈氏在打理,她很少插手,甚少了解其中缘由也在情理之中。
现在轮到谢世杰郁闷了,妹妹和妻子都在等他的解释。
沈舒幼见兄长迟迟不语,没好气道:“哥哥这胳膊肘也太往外拐了吧。”
徐庄与笑笑不语。
“这还不简单,肯定裴姨差人将你描下拿给裴闻卿看,他认出你也不是什么难事。”谢世杰撇她一眼,暗自窃喜,“我可听说了,裴姨那边已经在准备聘礼,等过两日就送过来。”
徐庄与半信半疑,问丈夫:“真的?”
谢世杰点点头,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嫂嫂你看他,嫂嫂你快帮帮我。”
沈舒幼急得跺脚,以为自己占了上风,没想到还是被他抢去了。
兄妹俩吵吵闹闹,徐庄与早就见怪不怪。
只是心里的石头一直压着,女孩到年纪择婿成婚本没什么可说,旁人就罢了,可为何偏偏是那裴闻卿。
相府更是个无底洞,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谢世杰占尽先机,继续道:“一想到明年我就为她送嫁至相府,亲手把她交给裴闻卿,明明是喜事,可我这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哥哥,胡说些什么,我生气了,以后都不理你了。”
沈舒幼怎么都没想到,兄长今日之语真的一语成谶。
她与裴闻卿经过前世之事,谈不上憎恨,只能说讨厌。
沈舒幼讨厌言而无信之人,裴闻卿就是她遇上的第一个不守诺言之人。
她可从未想过要嫁他!
-
这厢吵吵闹闹没个完,那厢谢玄清一回府便朝女儿院子赶来。
连日公务缠身,有好几日没见到女儿,心中甚是担忧。
沈舒幼正在院子里追着打哥哥,瞧见父亲回来,当场就跑去同他老人家诉苦。
“父亲,你看哥哥,他怀疑我,他还把大理寺审犯人那套带回家来审问我。刚才你是没看到,他那幅凶巴巴的样子,快要把我吞到肚子里去,你差点就见不到幼娘了……”
沈舒幼叽里咕噜根本停不下来,说累了便靠着父亲怀里撒娇。
“父亲,你快帮我做主,用家法好好惩治他。”
谢玄清被女儿的诉苦弄得哭笑不得,忍不住搂着她大笑起来。
沈氏说女儿及笄后变了许多,他还不信,今日略有所感。
“慢点慢点,伤口还没好呢。”谢玄清先安抚女儿的情绪。
沈舒幼一脸凝重看着父亲,委屈道:“父亲,你可以一定要为我做主啊!现在只有你肯帮我了,嫂嫂和哥哥是一伙的。”
谢世杰领着徐庄与过来,一同问安。
“父亲安好。”
徐庄与笑笑道:“你们慢慢聊,长顾应该醒了,我去把他带来。”
谢世杰会意,随后叫绿华去准备茶水。
“我只不过同幼娘说两句玩笑话,她自己往心里去,同我辩嘴,但又说不过我。”谢世杰也有自己的说辞。
谢玄清司空见惯,打了圆场,随便敲打了儿子几句。
“你母亲呢?”他转头问女儿。
沈舒幼心疼道:“刚回去休息,我劝了了好久,她才肯回去的。”
谢世杰把裴闻卿送来的东西递给父亲,此事涉及东宫,不能随意下定论。
太子李熙虽多次因错被圣上责罚,朝堂也有过废太子的言论,但他依然是太子。
谢玄清查看过证物,诧异道:“在哪找到的?”
“裴闻卿送来的。”谢世杰如实相告,“他说此前京师安宁后,东宫器械未来得及仔细盘点,多有遗漏。”
谢玄清按下不表,问儿子:“大理寺那边怎么说?”
“初步判断为余党报复。”
谢玄清摇头,纵横官场多年,直觉告诉他,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沈舒幼认同父亲的看法,插嘴道:“我看着像自导自演。”
话音未落,父子俩齐刷刷看向她。
谢玄清欣慰地笑了笑,问女儿:“幼娘倒是说说看,是谁在背后主导,又是是谁在演?”
“东西是谁送来的就是谁。”
“你哥哥还得多学习啊!”
被夸后,沈舒幼傲娇十足,欢欢喜喜随谢玄清去看沈氏。
徒留谢世杰捧着证物呆站原地,摸不着头脑。
-
裴闻卿在回府的路上眯了一会。
马车车厢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浓梅香,他身子半歪,右手撑额,食指轻点思绪万千。
贴身侍卫凌影按照吩咐办完差事,骑马匆匆赶回,向他禀报:“大人,人已经放了,要不要派人跟着?”
裴闻卿睁开眼来,缓缓坐正,从容道:“不必,就是要他被大理寺的人缉捕归案。”
凌影不解道:“属下愚钝,大人费尽周折才找到的人,怎又把人情送给大理寺了?”
“这件事本就归大理寺管,与我们何干。”裴闻卿神色复杂。
凌影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又道:“可是那人是要杀大人的凶手。”
“现在已经不是杀我的凶手。”裴闻卿纠正道,“是伤害沈舒幼的匪徒。”
凌影张了张嘴,瞬间明了。
“把东西给我。”
马车停下,裴闻卿今日是第二次回到相府。
这次他没有回避,选择从正门回府,照常同母亲问安之后,才折去了父亲的书房。
父子俩日常也不对付,经常发生争执。
裴闻卿记得,前世他每次回府来见父亲,一进门便迎上父亲掷来的茶杯,甚至是砚台。
脑袋被砸出血来,也是家常便饭。
这次没有,难得的平和景象,李氏提心吊胆地在廊下驻足。
真是操碎了心,深怕父子俩又一言不合吵起来。
“父亲安好。”
“有你一天,我就都好不了。”裴决冷漠道。
裴闻卿走上前去,一言不发,将手里攥着的腰牌递到父亲面前。
长方形的铜腰牌,手掌般大小,正面朝上,刻着一个大大的“韦”字。
“父亲是深怕别人不知道这件事和韦伯父有关,还是担心韦家被陷害,特地为刺客准备了韦家的腰牌。”
裴决面色微怔,冷道:“为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过没关系,儿子已经帮你处理好了这个麻烦。”
“麻烦?”裴决锤桌道,“我看你活腻了!”
裴闻卿淡淡道:“我与韦家结不成亲事,父亲很懊恼吧?结成亲事又怎样,韦伯父就能为您所用吗?”
他与韦云安已在前世了断尘缘,这一次不再执着于此,只想弥补遗憾。
前世,刺杀的罪名被父亲安到韦家身上,导致韦云安的父亲韦崇光戎马半生的名誉被毁,剥夺爵位,被贬出京,全家终身驻守西北,天人永隔。
裴决恼凶成怒,道: “为情所困,执迷不悟,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
“执迷不悟的是您吧!”
裴闻卿毫不示弱,当场回绝,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说来。
“你利用完姐姐,又来利用我,我们算什么?你手里的一颗棋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