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世杰来见裴闻卿路上措好了词,总不过就那一两个原因。
裴闻卿见他冲自己摇摇头,便知今日自己又被拒。
拒得好,反正他也不想见。
谢世杰“啧”的一声:“只能说你来得真不是时候,她今天睡得迟,这会还没醒。”
裴闻卿毫不在意,神色淡淡,让人捉摸不透。
“沈娘子身体康健便好。”裴闻卿把李氏准备好东西,差人放下。
谢世杰招呼他坐下,让人看茶。
“又是裴姨的意思吧?我在这替幼娘说声了谢谢。”
裴闻卿是什么样的性子,谢世杰还是知晓一二的。
“母亲今日忙于府中事物,不便前来。东西又早早预备下,只好差我送来。”
真正的来意,就算裴闻卿不说,谢世杰也是知道的。
谢世杰忍不住调侃道,“这个月来得次数,比之前十多年来得都勤,真是难为你了。”
裴闻卿往沈舒幼院子的方向里瞧了一眼,竟一时也想不明白,这个女人在想些什么?
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得逞,他心中暗道。
谢世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直言道:“她不想见你,你也不想见他,这不正好,免得我在中间左右为难。”
裴闻卿忍不住笑了一声:“怎么能是为难呢?能让谢兄义无反顾又不是我。”
总不能问他,沈舒幼和自己掉进水里,他会先救谁。
谢世杰不好继续聊这个问题,便道:“不说这个了,还是聊案子吧。”
巧了,裴闻卿之所以愿意来谢府,也是为了刺杀一案才来的。
只见他从腰间拿出一个布包,递给谢世杰,“凶器。”
“你找到了?在哪找到的?”
谢世杰顿时精神了。先前,裴闻卿同他说,当时情况紧急,箭矢取出后,便没有留意。
后来再仔细询问,裴闻卿也只说,只说是被大夫连盆带水倒进水沟,找不着了。
裴闻卿道:“我着人沿着水沟去找,万幸是找到了,但不确定是不是当日那支。”
不是他没留意,箭矢是被他收起来了,如今有了把握,才拿出来。
箭杆已经折断,只余短短一截连着箭镞,末梢还有残留着斑驳的血渍。
谢世杰仔细检查,嘴唇微颤,“东宫禁卫的羽箭?”
他在大理寺就职,负责掌管登记造册和档案管理之事,一眼便认出这是东宫守卫所用的羽箭。
除了箭杆上会有所标记,箭羽也不同,箭镞上更会刻上各司卫所的名字。
箭柄已断,箭羽也早已不翼而飞,但箭镞上的字依然清晰可辨——东宫禁卫。
“怎么会是东宫的箭矢?”谢世杰捧着羽箭的手忍不住发抖。
随后,裴闻卿道:“我和谢兄是同样的反应。”
风云变幻莫测,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裴闻卿目光深邃而从容。
各种想法交织在一起,谢世杰脑袋里一片空白。
大理寺调查多日,两日前找到剩下的两个刺客时,人已经死了,线索中断。
人证物证俱消,刺客是奔着裴闻卿来得的,结合三个月前的京师暴乱,大理寺将案件初步判断为先前残留贼人的报复。
“现在是你负责打理东宫的所有事务,羽箭丢失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不知道吧?”谢世杰若有所思道。
裴闻卿波澜不惊道:“前任东宫少詹事王阳因渎职懈怠已经圣上革职,我也是两个月前由家父引荐,上个月才正式接替东宫少詹事一职,着手处理王阳留下的烂摊子。”
“三个月前京师暴乱,家父同太子及东宫兵卫一起清剿匪徒。当时出动人员众多,王阳事后并未仔细清点器库兵刃。我接手后逐一查验,很多数目都对不上,想必就是在那会遗失的。遗失不多,全当是作废了。”
谢世杰追问:“那你就这么放任不管了?”
看裴闻卿的意思就是知道,也打算当个甩手掌柜。
裴闻卿有理有据同他说,“我也想管,你们大理寺都找不到的东西,我上哪去找。”
谢世杰赶紧出来打住,道:“别什么都扯上大理寺,东宫的事不归大理寺过问,丢了东西自己去找,大理寺是负责查追凶查案,但直属天子。”
你一言,我一语,絮叨了半日也没个所以然来。
谢世杰最后得出结论,“反正东宫上头还有裴相顶着,你怕什么。”
裴闻卿附和道:“反正携东宫兵卫清剿叛乱的是他,东西也是那会丟的,就让他自己去找吧。”
事情正朝着他预料的方向发展,他是时候收手了。
断了半截的羽箭下还附带一张纸,谢世杰小心翼翼将叠好的纸展开。
是一幅男子画像,面部没有任何特色,寻常百姓模样。
“这是……还没找到那人的画像?”谢世杰不太肯定。
裴闻卿颔首道:“不过,我当时只是扫了一眼,沈……令妹应该有看清那个人的样貌。”
厌恶之人,甚至连名字都不想提。
一听和凶手有关,谢世杰便按捺不住,起身就要去问妹妹。
他想到裴闻卿还在,赶紧又停下脚步折回来。
裴闻卿识趣,宣称东宫还有事等他处理,主动起身告辞,不用相送。
谢世杰就真也没送。
直至踏出谢府那一刻,裴闻卿才彻底放下戒备来。
“昨天抓到的那个人,放了吧。”
-
沈舒幼没有回房休息。
谢世杰去见裴闻卿后,她在院子里指导绿华剪菊花制茶。
胸口的箭伤还未完全结痂,不能做大幅度的动作,今年的菊花茶怕也是制不了了。
不能亲自亲为,制出来的茶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徐庄与去给她端药回来时,痛谢世杰也一道回来了。
“看样子,兄长已经把人应付走了。”
谢世杰没心思管这些事,直接把画像放到她面前,“先看看这个人,是不是就是那日朝你们射箭之人?”
沈舒幼把画放正,迟疑了一下:“只能说差不多,离得太远,没看清他脸上有什么特征……”
她只记得那个人没有蒙面,个子有点矮,衣服上好像有补丁。
谢世杰闻言道:“这是裴闻卿画的画像,你俩的说辞一模一样。”
沈舒幼顿了顿,补充道:“不过那个人没有蒙面,看着和那些蒙面人不是一伙的。”
“蒙面人已死,那边暂时没什么线索,现在还剩下这个人还没找到。”
谢世杰将画像收起来,准备把东西拿去大理寺存档。
“都死了?”沈舒幼试探性多问了一句,“就没在他们身上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吗?”
谢世杰没有隐瞒,毕竟这件事和她有关,选择告诉她。
他摇头道:“什么都没有。现在只确定是被人所杀,手脚干净利落,现场一点痕迹都没有。”
沈舒幼也跟着纳闷了。
“幼娘,别想那么多,先把药喝了。”
徐庄与欲言又止,见兄妹二人正在聊案件细节,只好先催促沈舒幼先吃药。
沈舒幼搅着碗里的药,陷入沉思。
她方才一直在想,好在终于想起来一些,上辈子这件事好像和韦云安的父亲有关。
杀|人沉塘,销毁现场证据这样的事情,怎么会和韦家联系起来?
不是韦家,又会是谁在和韦家对着干?
“裴决……”她不小心说漏了嘴。
谢世杰和徐庄与齐刷刷看向她,然后又赶紧环顾四周,看到只有绿华在旁边,没其他人才松了一口气。
“幼娘,不许胡说。”
谢世杰难得露出一丝严肃神情来。
沈舒幼尴尬一笑:“我只是突然想到,裴闻卿的父亲叫什么,没别的意思。”
徐庄与难得也跟着紧张起来,毕竟裴决如今权势滔天,旁人在他眼里就跟蚂蚁似的,随手便可捏死。谢玄清和他有不对付,谢府保不齐也被他安排了人手来监听,说话自然得注意些。
沈舒幼这次想知道事情的全部经过,便问道:“刚才你在前头和裴闻卿都说了什么,说得这般久?”
“刑事案件,女儿家莫要打听。”谢世杰不想她担心。
“好吧。”沈舒幼又问,“裴闻卿今天来,就只是为了来和你探讨案件吗?没别的?”
嘴上说着不在意,不想见到他,但之后的许多事情都和裴家有关,还是多了解一些,好为将来做打算。
还没等谢世杰回答,徐庄与就自顾自说起来。
“自古男子多薄情,没必要将心思浪费在这样的人身上。”
沈舒幼:“???”
她在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谢世杰已经反应过来,去到徐庄与身边。
“庄姐儿,你怎么又说这话,你要是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好,私底下跟我说。幼娘还小,这些话还听不得。”
徐庄与撇了他一眼,说道:“幼娘是还小,那你也不多替他想想。刚才你与裴闻卿的话我都听见了,一脸不情愿就算了,话里话外哪句话是说来关心幼娘。”
沈舒幼看着兄嫂突然争执起来,一时摸不着头脑。
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她。
谢世杰干脆道:“他今日就不是来看幼娘的,是来同我说案情的。”
听来听去,沈舒幼终于反应过来了。
“你们……先别吵,我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我和裴闻卿真的没什么。”
上辈子见过五次面的人,这辈也就这样,要不是关系到家人的生死,她是不愿意去和裴家人打交道的。
谢世杰为她辩解道,“你看看吧,幼娘平日足不出户,和裴卿都见不上面,谈什么感情。”
徐庄与看得很透彻,直截了当道:“要是裴闻卿是个良缘,我就不说什么了,偏偏又那样偏执的人。”
沈舒幼总算明白了,兄嫂突然争吵起来的原因。
对裴闻卿之事上心的缘故,还不是因为上辈的缘故。
的确,她对此事太上心了。
朝夕之间,家破人亡,历历在目,她不得不早做打算。
谢世杰爱妻,心疼妻子,不会与妻子大动肝火,立即就低头服软,都说是自己不好,让她别生气。
谢世杰扶妻子坐下来后,转头便质问起妹妹来。
“自己说吧,你和裴闻卿是怎么回事?”谢世杰心中也有许多疑团,“好端端的你怎么就跑到棋社去?出了事,你怎么不跑?”
不止他疑惑不解,裴闻卿也是有同样的疑问。
这个要怎么解释……沈舒幼也犯了难。
“还有,你是怎么认出裴闻卿的,开口便喊他裴郎君?”
这些是裴闻卿告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