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大殿门口忽然传来一个从容不迫的声音:“儿臣来迟,父皇恕罪。”
是慎王!
大家惊愕转身,便看到闻祁一身白衣如雪,步履从容地走进大殿,向着脸色还惨白着的闻擎安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那声音镇定从容,谦虚有礼,丝毫看不出有图谋不轨的样子。
宣王脸色一变!怎么可能?他明明还在城外北大营救那个女人,怎么可能这么快赶回来?
闻擎安眨了眨眼,抬眼瞥了一眼大殿外,长长甬道上确实空无一人。
竟是只身入殿。
他有些拿不准了,目光锐利的扫视一番几个皇子,缓缓坐回宝座中,最后落在闻祁脸上,沉声问:“听说你调动了南衙卫?”
闻祁应“是。”
闻擎安横眉倒竖,拍案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意图谋反?”
闻祁眼底闪过一抹讽刺,不解地挑眉,反问:“父皇此话从何说起?”
闻擎安愣了下。
宣王见状立即抢言道:“三哥,事到如今你就别狡辩了,父皇病重消息刚传出宫,你就迫不及待地调集南衙卫意图控制长安,听说城外还有梁家的叛军,就等着与你里应外合呢。”
“是吗?”
众人见他不慌不忙,也不解释,从容淡定得仿佛大祸临头的那个人不是他,不禁暗暗纳罕。
“报——”
就在此时,大殿外,响起一道嘹亮的喊声。
小太监都未来得及通报,禁军统领赵旭就已经满身是血的冲进殿中,单膝跪地冲上首的闻擎安秉道:“回禀陛下,作乱的马匪已被南衙卫统统被拿下。”
“你说什么?马匪?”
闻擎安一脸震惊。赵旭是他提拔上来的人,定是不会骗他的。
赵旭答道:“正是,一个时辰前,忽然从城外冲进来几百个梁家军打扮的人马,见人就砍,他们还放火烧了东粮仓,幸亏王爷下令及时,命南衙卫倾巢出动,才将那伙贼人尽数擒获。”
康王忽然开口道:“既是梁家军打扮,那为何又说他们是马贼?”
赵旭道:“末将亲自拷问了一个头目,据他交代他们就是一群四处游历的马匪,扮做梁家军进城乃受人指使的,至于受何人指使,末将还未来得及审问清楚。”
闻言,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唯有宣王,双腿不由得一软,险些站立不住。
闻擎安凝重的脸色稍霁,似乎又想起什么,冷眼扫向宣王,“松儿,你不是说乃亲眼所见?”
宣王脸色煞白地跪下叩头道:“父皇,那些马匪穿着梁家军的衣裳,三哥又带着那么多南衙卫兴师动众,儿臣想不误会都难。”
闻擎安冷冷看了他一眼。
“起来吧。”
宣王悻悻起身。
闻擎安又看向闻祁,“祁儿,你做得很好,”忽然话锋一转,“只是,你是如何得知城外有马匪的?”
闻祁眸光闪了闪。
说到底,老东西还是不肯相信他这个儿子。
早在他接到长丰传来阿榆的消息前,他就已经命赵旭从南衙卫里面挑了一部分人,准备扮做马匪演一场戏的。没想到让他撞到了假扮梁家军的真马匪,于是他干脆将计就计,故意将那些马匪赶进城中,再赶尽杀绝。
后面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
“父皇器重,将南衙卫交于儿臣,儿臣自然不敢有丝毫懈怠,便日日警戒巡视,这才让儿臣探得城外马匪动向。只是儿臣担心事急生变,因此来不及禀告父皇,便擅自调动南衙卫前去镇压,还请父皇责罚。”闻祁跪地请罪道。
如此恭顺贤良又雷厉风行,闻擎安满意都来不及的,若闻祁不是梁紫鸢的儿子他就更满意了,于是含笑道:“我儿平身,你护卫都城有功,朕岂会怪罪你,还会重重赏你。”
“谢父皇。”闻祁起身。
宣王气得脸都扭曲变形,费尽心机不仅没有搬到闻祁,竟还让他更受父皇器重,日后再想搬到他可就难上加难了。
他咬了咬牙,决定豁出去赌一把,大声道:“就算三哥这次没有图谋不轨,也不代表他没有不臣之心。”
闻擎安不悦地皱紧眉头,“咋咋呼呼成何体统!”
康王觑了一眼闻擎安的脸色,转头对宣王道:“老七,说话得讲证据,就算你对老三再不满,也不能红口白舌地颠倒是非吧。”
闻祁眸光幽深地瞥了康王一眼。
康王冲他无辜地笑笑,就差说“我这可是在帮你啊”。
宣王却被康王的话激得想起什么,连忙从身上掏出一张纸举在头顶甩了甩,一边扬声道:“证据,我当然有。”
他将纸捧在手心里奉上,“父皇请看。”
闻祁看着宣王手心里的纸,微微眯眼。
闻擎安转头对身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立即上前从宣王手里接过呈上来。
闻擎安见纸上写的都是一些朝中大臣和世家子弟的名字,一头雾水,“这是什么证据?”
宣王立即解释道:“三哥一直在暗中结党营私,这些人就是他培养的党羽,父皇一查便知。”
此言一出,大臣们脸色齐齐一变,都面面相觑起来。
闻擎安最忌皇子们结党营私,尤其忌讳闻祁结党营私,不然当初也不会灭了梁家满门,还将闻祁一直软禁在十王宅直至他长大。
若是名单上的人是真的,那还得了,才放出来短短几年,他的羽翼竟然已经发展得如此丰满。
正要发作,转念想到老七一直想搬到老三,万一又是一次陷害呢?
他可以纵容皇子们互相争斗,毕竟熬出来的鹰才是真的雄鹰,但他不允许被自己的儿子当刀使。
“来人。”
门外进来几个全副武装的金甲侍卫。
宣王见状,得意地冲闻祁笑了笑。
闻祁则冷着脸不说话。
闻擎安下令:“先将三皇子和七皇子软禁在宫中,待事情水落石出后再行处置。”
宣王大惊失色,“父皇,为何连儿臣也要软禁?”
闻擎安厉声道:“朕做事还要向你解释?”
宣王垂头:“儿臣不敢。”
闻擎安咳了两声,起身宣布:“退朝。”
文华殿。
闻祈正坐在榻上执子自弈,突问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响起,他眸光微微一动,继续下棋。
“国师大人怎么来了?”看守讶然道。
门外人道:“本座奉陛下之命前来找慎王殿下问话。”
国师可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宫里谁人不知,看守不疑有他,立即恭请他入内。
国师进门后,径直走到闻祈身旁,恭敬行礼,低声道:“殿下。”
闻祈缓缓落下棋子,这才抬头看了一眼身旁之人,神色淡然,“来了。”
国师从袖口里掏出一个信笺双手奉给他,“这就是宣王呈给陛下的东西。”
闻祈接过展开扫了一眼,越看眼神越晦暗,脑海里一闪而过密室盒子上的那一点墨迹,突然一股不好的预感直逼心头。
他陡然起身道:“崔七!”
崔七立即从横梁上跃下,“王爷。”
闻祈捏着那张透着熟悉笔记的名单,阴着脸道:“回去看看,时榆是否在府上。”
崔七一脸疑惑道:“方才长丰拦住我们时,不是说时姑娘已经回府了吗?”
闻祁横了他一眼,冷声道:“叫你去你就去。”
崔七打了一个寒颤,连忙闪身退下。
闻祁看着窗外暗沉沉的天色,心里堵得厉害。
时榆,你最好不要再骗我。
明阳镖局。
一袭紫衣少女从门内翩然飘出来,拉住立在院中女子的手,笑盈盈道:“时姐姐,我还以为你今日又出不来了,可把某人担心死了。”少女说着,眼光揶揄地瞥了一眼身后跟上来的男子。
路淮阳羞赧地挠了挠脖颈,目光不敢直视时榆,小声地唤了声,“时姑娘。”
时榆冲路淮阳颔首致意,一边对他们兄妹二人解释:“临时有点事情,所以耽搁了一会儿,事不迟疑,我们赶紧动身吧。”
利用镖局走镖脱身原本是她最初的计划,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搁置。宣王给的手实和路引她可不敢用,万一宣王得知她逃了,定会根据这些线索来抓她,思来想去还是走镖脱身最稳妥。
兄妹二人顿时神色一敛,重重点头。
半柱香后,崔七回来禀道:“王爷,时姑娘不在府上,阿爹说她根本就没有回府。”
至此,闻祈什么都明白了。
好你个时榆,竟然敢伙同宣王将本王困在宫中,好借机逃走!
闻祈捏着名单的手指骨泛白,眸底猩红一片,他一把掀了棋盘,棋子满地乱迸。
半晌后,他冷冷道:“给我找!就是把长安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人给本王找出来。”
“是。”崔七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一下,又一阵风似的闪了。
国师若有所思,疑惑地问:“这么大的动静,陛下一定会知道,那现在……”
闻祈握拳,眸光森寒地望着门外高高的宫墙,只觉得心中怒潮翻涌,一浪高过一浪,似要将他的理智吞没。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沉声道:“事情有变,立即执行第二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