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榆撩起车帘向外看了一眼,马车是直奔北城门而去的,她眸光微暗,宣王果然没安什么好心。
等着马车穿过北门,行至稍僻静之处,她拍了拍荷包,小红探出头,嘶地一下爬出来向着车头溜去。
片刻后,车头两个人传来惊叫:
“啊……什么鬼东西?”
“蛇!是蛇!唔——”
时榆撩起窗帘向外看了一眼,车头驾车的两人中了小红的蛇毒昏迷了过去。
马车还在继续往前行驶。
时榆来到车头,拉起缰绳控制马车停下,然后解下车辕,翻身上马重新返回城中。
长丰坐在大门口的杨柳树上,百无聊赖地叼着一根树枝,目光望眼欲穿地望着皇宫方向。
他不明白,明明暗卫里面属他轻功最好,身手也不比崔七差,可每次王爷进宫时带的都是崔七,不是他,他很有些不服气。
就在这时,一个小乞丐出现在大门外,探头探脑地向立马张望,似乎在找什么人。
“哎,小鬼,你鬼鬼祟祟地看什么?”
小乞丐闻声抬头,找了一圈才看见树上的长丰,怯怯地说:“我想找一个叫长丰的哥哥。”
长丰一听,挑起眉梢,纵身一跃而下,抱胸道:“我就是,你找我何事?”
“有个叫时榆的姐姐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时榆?
长丰看了一眼小乞丐脏兮兮的小手上捏着一团纸,皱眉接过,打开看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急问:“她人呢?”
“那个姐姐说她有事被拖住了,晚些时候就会回来,还说让你们不用担心,也不用去寻她。”
长丰拍了拍小乞丐的肩膀,道了一声谢谢,转身足尖一点,纵身跃上房顶,几个兔起鹘落,消失在层峦起伏的屋脊间。
吱嘎——
巍峨宫门缓缓打开,迎面两堵朱红宫墙高耸入云,割出一片灰蒙蒙的三角天沉沉压下来,狭长的一眼望不到尽头。
今日的宫道上,金甲侍卫比往常多了三倍,个个全副武装,严阵以待。
闻祁眸底闪过一抹嘲讽,提腿迈进宫门。
等在岔道处的宣王见闻祈来了,负手大步跨出去,大摇大摆地拦在闻祈的去路上。
“三哥留步。”
闻祈顿住脚,冷淡地睨着他。
宣王虽看不清闻祈的脸色,但能明显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不耐和蔑视。
他咬了咬牙,要不是闻祈他这双眼睛也不可能变成如今这幅模样,连一个人的表情都看不清楚。
今天,他一定会让他为此付出惨痛代价。
“何事?”
见他迟迟不说话,闻祈冷声开口。
他也懒得同他绕弯子,从身上掏出一根流云桃木簪转动着,“不知三哥可认得此物?”
闻祁未动,但他明显地感觉到四周的气压一沉。
“她在哪儿?”闻祈的声音染上凌冽寒意。
他见闻祈如此反应便知道自己赌对了,气定神闲地抱起手臂笑笑,“看来三哥果然很在她啊。”
闻祁沉默不语。
在他看来,这就是闻祈吃瘪的表现。他很享受这种把闻祈压制下去的快感,便慢悠悠道:“听说三哥为了这个爱妾把人家夫君给杀了,还强夺过来占为己有,若是父皇和天下人得知,三哥这光风霁月的……”
闻祁失去耐心,出手迅疾如电,一把将宣王的脖颈掐住拧起来,语气森冷如阎罗:“我再问一遍,她在哪儿?”
宣王没想到闻祁会突然发难,更没想到一向病恹恹的闻祁竟会有如此厉害的身手,一时有些始料未及,表情都僵住。一边挣扎一边放着狠话:“闻祁,你疯了!你敢在,在宫里……杀我?”
闻祁不语,手上的力道骤然收紧。
感受到闻祁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杀意,宣王瞳孔一缩,吓得连忙交代:“北大营!她在北大营。”
北大营是驻守京畿的京防营地,表面上归康王管,实则背后有皇后母族的势力,将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扔进满是粗汉的军营……
其心可诛!
闻祁眼里戾气暴涨,捏着宣王的脖颈咯咯作响。
宣王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眼白直翻,却只能发出“嗬嗬嗬嗬”的气音。
“她若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等着为她陪葬。”
闻祁放下狠话,嫌弃地将人往地上一丢,转身就走。
宣王半跪在地上,捂着险些断裂的脖颈剧烈咳嗽,后背早已是冷汗一片。
他万万没想到闻祁会如此地不把他放在眼里,偏头看着闻祁出宫的背影,眼里的恨意迸发。
闻祁,你给我等着!
“王爷,我们不进宫了?”崔七担忧地问。
闻祁目光冷然地望着前方,沉声道:“立即调集南衙卫,随我出城。”
崔七连忙道:“王爷三思,宣王就是故意用时姑娘引您前去,一旦这个关头上您调兵出城,无论什么目的都会被人认做图谋不轨啊。”
闻祁脚步未停。
他何尝不知道老七的目的,但一想到此时此刻她可能在那狼窝里受苦,他胸中的怒火恨不得将这天下烧成灰烬。
崔七见闻祁步履决然,就知道这话白说了。
五千南衙卫几乎倾巢而出,黑压压的一片直奔北城门。
闻祁一马当先,正要出城门,长丰远远喊道:“王爷留步!”
闻祈勒马停下,回头看见长丰从屋檐上飞掠而来,最后一个漂亮的急刹,纵身一跃而下,落在马前。
“这是时姑娘给王爷的信。”
闻祈接过信展开,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我很好,并不在宣王手中,已脱身回府,千万别中宣王圈套。
闻祈绷着的心弦一松,将信收好,对长丰道:“你现在回府一趟,确定她安全无虞后立来回我。”
“是。”
他调转马头,看了一眼长街上乌泱泱的南衙卫,目光沉冷。
长丰立刻回到王府,沁园了并没有时榆的身影。
他心里咯噔一下,冒出不详的预感,又折身去了隔壁的小院,见房门半开,直接走了进去。
“时姑娘可在?”
屏风后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时榆略微低沉的声音传来:“何事?”
长丰一见屏风上的剪影,脸颊唰地通红,赶紧退到门外道:“没事没事,你在屋里就好,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屏风后的浴桶里,小喜瑟缩地抱着双臂,小脸煞白。
与此同时,勤政殿,皇帝闻擎安一掌拍在龙案上。
“此话当咳咳……当真!”闻擎安动了肝火,导致胸腔里的咳嗽压也压不住。
宣王忧心忡忡回道:“回父皇,儿臣亲眼瞧见三哥带着整个南衙卫倾巢出动,直奔北门,而且儿臣的人已经探得梁家叛军就在北郊,如此巧合,很难不让人怀疑三哥是不是要与那些叛军们里应外合,图谋不轨啊。”
闻擎安瞳仁蓦地一缩,内心惊疑不定。
“你确定城外的是梁家叛军?”
宣王信誓旦旦:“他们穿着梁家军的战甲,绝对错不了。”
大殿内顿时安静地落针可闻,朝臣们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吭声。
众所周知,梁家军乃是先皇后梁紫鸢的娘家的私军,当年因为梁勇侯私通外敌导致梁家满门被抄斩,梁家军因此被陛下收编。
如今陛下刚传出病重的消息,梁家军竟然重新出现在长安城外,慎王还又在此关口调动大批南衙卫,很难不让人多想。
闻擎安阴沉着脸不说话,他今日确实身体不适,又联想到国师卜出的国运谶语,就想试探一下几个皇子,不成想竟试出了老三有不臣之心,枉他还以为这孩子最为恭顺。
原来都是装的。
宣王看了一眼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康王,看来他并未同闻祁站在一条战线上,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时,户部侍郎林忠轩突然出列道:“陛下,此事事关重大,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尽快派人前去查证,若真有此事真如宣王殿下所言,当立即调集全部北衙卫护卫皇宫,但若是个误会,就得尽快宣慎王进宫解释,以免冤枉了好人。”
谁不知道江南世家是梁家的老巢,与梁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闻祁还未封王之前他们谁也不站,自从闻祁封王后,他们时不时地冒头出来挺一下闻祁,摆明了是要维护闻祁。
宣王好不容易设计让父皇对闻祁起疑心,那些所谓的叛军不过是他找来的马匪假扮的,就是为了让调兵出城的闻祁有口难辩。他只要趁热打铁,逼皇帝下旨捉拿闻祁。一旦闻祁被缚,他有的是手段让闻祁再也开不了口。谁知江南世家的人又跳出来保他,叫他怎能不恨。
他当即回身冷睨着林忠轩阴阳怪气道:“林刺史,知道你来自江南世家,与那逆贼梁家关系匪浅,所以护主心切,可也别这么急着就蹦出来就啊,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效忠的是谁啊。”
如此指桑骂槐就差说他林忠轩是叛徒了,林忠轩气得脸红脖子粗,不顾仪态地直跺脚,“你你,血口喷人!”
闻擎安被他们二人吵得脑仁突突直跳,他歪头撑着额角掐了掐,心里烦躁不已。
怕自己猜错了,又怕一切都是真的,正迟疑不定时,忽然有个小太监跌跌撞撞跑进来喊:“不好了,叛军攻城了!叛军攻城了!”
闻擎安支着头的手倏地一塌,整个人险些扑倒在龙案上。
大殿中人闻言齐齐色变,嗡嗡议论起来:“竟然真有叛军……这可如何是好?”
宣王呆住,不是让他们在城外装装样子,怎么就真的闯入城中了?
皇帝颤抖着站起身来,双目圆睁地瞪着殿外,似乎想看外面到底有没有叛军,可远远传来的“杀——”声让他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宣王虽心虚,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干脆一咬牙,火上浇油道:“父皇,那些叛军就是当年逆贼梁家的余孽,当年梁贼虽交了兵符,但军中仍旧有效忠梁贼的部下,这些年他们韬光养晦就是为了扶持三哥谋权篡位,再不下令捉拿三哥可就晚了。”
这些话简直字字都打在闻擎安的三寸上,让他一口气堵得上不来。
他防梁家防了这么久,到头来还是功亏一篑?
强撑着龙案稳住轻颤的身体,闻擎安缓了一口气,艰涩道:“来人,传朕旨意,快将慎王那个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