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天气渐冷,城中秋风萧瑟,屋内却热气氤氲。
玉问泉看着谢之翎的脸慢慢染上红色,觉得自己的面皮也有些发烫起来,她想移开目光,却被他眼中的认真深深攫住。
她披散着乌黑的头发,有几根发丝垂落在颊边,和平时梳妆整齐时不同。谢之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烛火旁的她看起来随意又温和,不是那个心中满是仇恨的玉问泉——若她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两人对视良久,谁都不肯先转过头去,直到下人忽然来报:“老爷、夫人,苦豆他们回来了!”
谢之翎如梦初醒般收回目光,不自在地喃喃了一声:“还挺快......”
玉问泉也眨眨干涩的眼睛,附和道:“是挺快的......”
“老爷!夫人!我们回来了!”门外传来二饼的声音。
谢之翎见玉问泉头发还散着,便道:“我出去看看,你歇息吧。”
玉问泉叫住他:“一饼方才脱离危险,不宜太多人吵闹,让他们看过便好,别守在床前了。”
谢之翎点点头出去了。
玉问泉捋了捋乌黑柔顺的头发,感觉脸上的热退下去了些——向谢之翎剖白心意这件事还是再缓缓吧......她似乎......有点害羞......
谢之翎将三人带来的黄金果都点算了放入冰库,忙完回来已夜深了,但他不敢偷懒,去隔壁屋子沐浴后才回了卧房。
玉问泉蜷在床上,听到门被推开,便喊了一声:“谢之翎?”
脚步声不再克制,而是快速靠近,谢之翎的气息随之而来:“还没睡?”
“冷。”玉问泉道。
这次是真大意了,往年这时候已换了更厚的被子,今年仗着有谢之翎“暖床”,她便没让下人换。方才自己睡了会儿,感觉像睡在冰窖中,怎么睡都不热。
谢之翎轻车熟路地掀开被子进去,热源甫一靠近,玉问泉便贴了上去。
“黄金果我让他们放进冰库中了。”
“嗯。”
“果子放不得太久,府中铺子没了,但我先前在水牢中认识了一个商贾之子,或许能帮忙将果子卖出去。”
“嗯......黎濯尘?”
谢之翎讶然于玉问泉的记忆力:“你记得他?”
玉问泉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困意也逐渐上来了,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嗯......”
谢之翎的两个小梨涡又浮现出来——他是真的很喜欢这时候的玉问泉,没有冷静与谋划,只有迷糊......最重要的是,这一面只有他能看见。
翌日一早,玉问泉睁眼时身边果然是空的,谢之翎又晨练去了。
三饼进来伺候她洗漱,脸上忧心忡忡的,玉问泉便道:“大夫说了,一饼只要好好养着,过几日便能下床了。”
三饼眼睛肿得像核桃,玉问泉觉得她这模样有些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那也是遭罪了......”三饼哑着声音道,“待会儿夫人要去审何且步吗?”
玉问泉理了理发髻道:“要去,怎么了?”
三饼鼓起勇气咬牙道:“我也想去。”
“去做什么?”玉问泉扶着簪子转头看三饼。
三饼捏紧了拳头道:“揍他!”
玉问泉被她逗笑了,勾着嘴角道:“你怎么愈发像二饼了?”说着,她重新看向铜镜,调整好发簪的位置,道,“叫上苦豆和二饼,我们一起去。”
“好!”三饼用力点头。
用过早膳后,玉问泉让谢之翎先去大理寺审一遍韩仕佳,顺便问问黎濯尘可有法子将黄金果卖出去,自己则留在府中处理何且步。
苦豆这几日遭了大罪,船上摇摇晃晃好几日,他的头也跟着摇摇晃晃好几日。每天一睁眼就觉得胃中翻江倒海,头脑混沌不清,折腾得人都瘦了一圈,如今好不容易踏上实地了,正想活动活动手脚。
何且步被苦豆拎着领子押跪在地上,有些臃肿的身子努力缩起来,看着十分滑稽。
“说吧。”玉问泉坐在椅子上,并不多废话。
“我......”何且步的小眼睛抬起,扫了一圈屋内的几个人,神情竟然还有些委屈,半晌才哭哭啼啼道,“我是被韩仕佳蒙骗的!”
玉问泉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果然是韩仕佳。
原来何且步在玉问泉去北疆前就勾搭上了韩仕佳,起初韩仕佳只是让他小偷小摸做些假账来揽银子,后来玉问泉回到京城忙得焦头烂额,无暇顾及府中账目,韩仕佳便撺掇何且步卖了铺子逃跑。
“他、他说谢府要完了,陶家人死后,下一个就是谢府!”何且步跪在地上猛猛磕头,边磕边道,“求夫人饶命!求夫人饶命啊!”
二饼被他这窝囊样气得上前两步,抬脚就要踹,却被玉问泉叫住了。
“苦豆。”玉问泉抬了抬下巴,苦豆会意,一脚踹在何且步心窝子上。
只见何且步痛苦倒地,蜷缩在一处嗷嗷叫,却并不见血。
玉问泉等他不再叫了,才又开口道:“你手中可有与韩仕佳往来的证据?”
何且步愣了愣,坦白道:“他做事极其谨慎......并未留下什么证据......”
玉问泉看着他的眼睛,又问了一遍:“想清楚再说,这是你活着的机会。”
何且步大骇,忙又磕起头来,比先前更用力,大喊道:“求夫人饶命!求夫人饶命!”
“证据,是否有?”玉问泉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何且步抬起头,脸上都是惊恐与无奈,憋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证据,想到自己就要死了,竟吓得失禁,晕了过去。
狱中的韩仕佳却比何且步有骨气多了。
谢之翎知晓玉问泉只是让自己来探口风,于是并未动私刑,只问了韩仕佳几句话。
“后悔吗?替万青岩卖命。”
韩仕佳看向谢之翎,眼中闪过一丝讶然,却很快被掩盖过去:“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若你与万青岩只是朝堂相识,不至于让你全家为他卖命,你应当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的把柄在他手上吧?”
这下韩仕佳彻底不答话了,只低头闭紧嘴。
谢之翎心中了然,看来是有的,只是这把柄在万青岩手中,韩仕佳但凡说出来,怕是全家性命与这把柄就都没了。
他并未在狱中停留太久,正午过后便去了含萃楼。
黎濯尘还是一副潇洒郎君的模样,腰环玉佩,头戴玉冠,不说话时倒像个翩翩郎君,只可惜......
“谢大人你来了!”谢之翎甫一入雅座,便听到黎濯尘热情至极的声音。
“今日怎么没约游大人?”黎濯尘一边给谢之翎倒茶一边问。
“忙着娶媳妇。”
“什么?”黎濯尘手中的茶壶“砰”地一声落在桌子上,好在够结实,不然便摔碎了。
“他何时有心仪之人了?我并未听说啊!城中的媒人我都熟识,未曾听说他近日有接触过什么小娘子啊!”黎濯尘的嘴叭叭个不停。
谢之翎蹙眉,一副“难以言喻”的表情看向他:“你为何同城中媒人交好?”
黎濯尘闻言,叹了口气道:“还不是生意上的事儿,京城贵人多如牛毛,婚配之事却都是重中之重,事关家中产业,我不得不上心啊......”
谢之翎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黄金果来,递给黎濯尘。
黎濯尘顺手接住,举到眼前仔细看着,嘴里还称赞:“这是果子吗?金黄透亮的,卖相极好,我在京中从未见过......”
“这是黄金果,北疆产物。”
“黄金果?”黎濯尘饶有兴致地将果子放在左右手来回调换,“真是个讨巧的名字,这果子味道如何?”
“你尝尝。”谢之翎道。
黎濯尘将黄金果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见谢之翎不说话了,便问:“就这么吃?带着皮?”
“嗯,就这么吃。”
黎濯尘试探着用嘴唇碰了碰黄金果的皮,而后张开嘴咬了一口,丰沛的汁水争相涌出,很快便顺着他的下巴滴落。
“诶诶!”黎濯尘忙抬手去接,惊奇地看向手中的果子,“这么甜?”
谢之翎见他上钩了,便问:“你觉得这果子能卖出去吗?”
黎濯尘眨了眨眼,反应过来道:“谢大人想在京城卖北疆的果子?”
谢之翎点头。
黎濯尘的神情认真起来,他低头看着手中果子,又凑到嘴边咬了一口,细细品味起来。
“入口脆而不硬、汁水丰沛、口味甜蜜,有着京中其他果子没有的香气......”他点了点头道,“能卖。”
说着,他一边啃黄金果一边道:“可以先放在谢府名下的铺子中卖卖看,到时叫几个相熟的大人,帮着在自家夫人面前美言几句,不多日,京中官眷圈子里打出了名声,便好卖了......”
谢之翎不说话。
黎濯尘被对面的目光盯得浑身发毛,忍不住将黄金果从嘴里拿了出来,谨慎道:“这果子......不会有毒吧?”
谢之翎摇摇头,露出两个小梨涡来,黎濯尘觉得浑身的毛更加竖如尖刺了......
陶穗安本安心待在狱中等着,心宽了,气色自然也就好了许多,却没料到来狱中探望自己的二人脸色这么差。
“你们怎么了?”她担心地上前摸了摸梁今的脸,又摸了摸玉问泉的脸。
玉问泉将何且步的事说了,陶穗安气得说出狱后第一件事便是狂揍何且步一顿。
“陶府的罪如今还未定,先前被抄没的家产也不知能留下多少,怕是无法帮你了......”陶穗安发过脾气后便面带歉意对玉问泉道。
玉问泉摇摇头:“无妨,此事总有法子解决,只是近日会辛苦些,所以我脸色不好。”
陶穗安十分理解地点点头,而后看向梁今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梁今这两日哭哭停停,眼睛肿得高高的就没消下来过,如今看着脸都有些变样了。
见二人都担忧地望向自己,她不知怎的,嘴一瘪,又哭了起来。
梁今:呜呜呜哇哇哇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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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报仇雪恨(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