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局 第29章 第 29 章

她想质问那个杀人恶魔为什么要杀死林氏夫妇，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父母。

可是她没有勇气，连与她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她看着林氏夫妇躺在地面，清冷的月光下是如白雪一般的脸颊，衣衫上是斑斑血迹，而那血衣下包裹的是骨头早已碎裂的尸身。

她双腿一瘫跌坐在地，恐惧与惊慌只在瞬间爬满她的心间，她无措地望着四周，空荡荡的树林，树叶随风轻摆，漆黑且荒无人烟。

她颤抖着身躯缓缓踉跄迈步，只想要尽快离开这里。

那双冷冽的目光追随着他觉得异样的树林望去，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方才有人看到了这一幕。他察觉到了人的气息，然而他回头看到却是：一轮皎洁的圆月悬挂于夜空之上，洒下清冷的光辉，草丛随风轻轻摆动，萤火虫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一切是如此宁静和美好，没有丝毫异常。

也对啊，这里可是荒郊野外的隐匿之地，怎会有人在此深夜闯入其中。

多虑了。

他平静地扔掉手中的石块，在月色的映衬下，他伸出修长的手指，缓缓从林氏夫妇那惨不忍睹的尸身上滑过。他手指的动作轻柔而优雅，仿佛抚摸的是一件珍贵的艺术品。他的双眸中闪烁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满意足，宛若在欣赏自己最得意的杰作一般。

而此时，月色的另一边，须臾山山脚下，暮钥已经逃之夭夭。

想到方才那瘆人的一幕，她控制不住双腿一瘫跌坐在了泥地里。她颤抖地捏着手中的玉佩，玉佩冰冷的触感传入掌心，她眼里也浮现了一丝悲伤。

当年她被冤入狱命悬一线时，是林氏夫妇及时出现，救了她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这些年她一直在努力地活着，不仅仅是为了找到当年杀害她双亲的凶手，更是为了报答林氏夫妇的救命之恩。

如今她终于寻到了她的救命恩人，却亲眼看见他们被人残忍杀害。

不仅如此。

那个凶手还是杀死自己父母的凶手！从前她年幼无知，能在被冤入狱后幸存已是万幸。从那以后，她也信奉着林氏夫妇的提醒，隐姓埋名的苟活于乱世。

至于她父母之死，她不是没有想过查明真相，找出真凶，但她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

可如今不一样。

她用力地握紧手中的玉佩，眼中的悲伤逐渐被无尽的恨意所取代，冷冽的寒意，宛若一把利剑。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她要复仇，她亦能复仇！

午后，阳光透过帘子洒进马车，形成斑驳的光影。

汴京的午后外安宁美好，宛若世外桃源。

这里没有喧嚣和繁华，只有宁静与美好，相较于动荡的贡县，汴京倒是个十分宜居的地方。

但这终究不是她该久留的地方。

她静静地凝视着手中的画卷，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与决绝。这幅画卷，正是她昨晚特意嘱托画师绘制而成，上面完美地勾勒出了凶手的模样。

虽然昨晚那瘆人的一幕她永生难忘，但她也要用画笔记录下凶手的模样。往后的时光，那怕需要跨越千山万水、踏遍天涯海角，她也定要找到这个凶手，让他血债血偿。

昨晚她将画卷交给了密探，以重金为酬劳，嘱咐他们务必尽快确认画中之人的身份。密探们凝视着画卷，自信满满地表示，不出三日，必定能够确定这位画中公子的真实身份。

她小心翼翼地将画卷收起，轻轻地放在袖口处。随后，她撩开了马车的帘子，轻声问道。“张公公，我们大概需要几日才能抵达京都？”

“约摸着还有五日。”张公公微微一愣后应声道，不知为何，他隐约察觉到，此刻的暮钥对于进京面圣这件事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迫切。

果然，没有人能拒绝进京面圣，享受荣华富贵。就算是这个淡泊名利的小卦师也不例外。

然而，他又怎能知，暮钥的急切并非为了进京面圣，更不是为了荣华富贵。

她的急切，来源于她即将要进行的计划。

五日，足矣！

她在心中默念。

很快便到了进宫面圣的日子。

“圆寂大师，” 一位身着朝服、面容冷峻的大臣，上前一步，微微俯身，压低声音道，“我知晓你向来十卦九准，声名在外，此番圣上特地宣你进宫算卦，那可是莫大的殊荣。但你须得清楚，这卦象无论如何，呈到圣上跟前，都只能是吉卦！” 那语气，虽是看似好心的提醒，可其中裹挟的威胁之意，却如冰刀般锐利，直直地刺向暮玥。

这一卦，只能是大吉……

暮玥弯下那本就瘦弱不堪的身躯，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应下。紧接着，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收敛着心底翻涌的紧张情绪，双手微微颤抖着褪去了那件破旧的外衣。此刻的她，孤身一人，像是置身于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可即便如此，她眼中仍闪过一抹决绝，毅然决然地抬脚向前迈步。

她知道，这是她唯一能够复仇的机会。

她只能赢，不能输！

刚一迈步走进圣上的寝宫，那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奢华景象瞬间映入眼帘，可暮玥却无暇顾及。尚且年幼的她，在一众宫女、太监以及大臣们各异的注视目光下，紧紧握住手中那承载着她命运的竹签，手指因用力而泛白。站在一旁的张公公，眼神如毒蛇般阴狠，死死地盯着她，仿佛只要她说出一个不如意的字，便能立刻将她生吞活剥。

暮玥强自镇定，面不改色地轻轻晃动着手中的竹签，随后，清脆的竹签碰撞声停歇，她朱唇轻启，一字一顿地道出圣上卦象的结果：“此卦乃大凶。”

刹那间，整个寝宫仿若被速冻一般，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紧接着，张公公那尖锐刺耳的声音打破了平静：“好大的胆子！来人啊，把这个妖言惑众的丫头拉下去，即刻处死！”

暮玥的心猛地一沉，恐慌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胸膛。她的双腿微微发软，几乎站立不稳，可她明白，此刻若是露了怯，那便真的是万劫不复。

于是，她狠狠咽下了所有的害怕与无措，在这庄严肃穆的大殿之上，掷地有声地高呼：“你不能斩我，此大凶之卦，唯有我能解。”

“一派胡言！” 张公公气得脸色铁青，额头上青筋暴起，他再次怒喝，“来人，拖出去砍头！” 几个身形魁梧的侍卫立刻应声上前，粗暴地抓住暮玥的胳膊，就要往外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沉默不语的圣上却缓缓开口：“何解？” 那声音虽因久病而略显虚弱，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暮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忙稳住身形，目光坚定地望向圣上，铿锵有力地说道：“圣上此番病重，不过是因为命劫！” 顿了顿，她接着说，“张真人会为圣上医治疾病，但命劫不除，圣上便无一日安宁！”

虽然命劫为假，但张真人却是真，张真人是他祖父的好友，虽在治疗疑难杂症上颇有造诣，手段却向来与众不同。他擅用偏方，旁人弃若敝履的指甲，在他手中都能经过一番炮制，化废为宝，成为治病救人的良药。暮玥没有把握张真人能治好圣上，但她只有赌！

沉吟片刻后，圣上听从了她所说，带着一群侍卫，浩浩荡荡地来到五枝山。那山间云雾缭绕，仿若仙境，又透着几分神秘莫测。在山林深处，他们找到了张真人。张真人一袭灰袍，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面容清癯，眼神透着几分出世的淡然，他常年隐居在此，远离尘世喧嚣。万幸的是，因为张真人的医治，圣上终得好转。

那日，阳光透过大殿的雕花窗棂，洒下一地细碎的光影，朝堂之上，气氛热烈非凡。大臣们身着朝服，头戴乌纱，交头接耳，议论之声此起彼伏。

“圆寂大师此番立下大功，往后必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咯。”

“那可不，救了圣上的命，这赏赐定是厚重无比，金银珠宝、高官厚禄，怕是要啥有啥。”

就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满心好奇地猜测暮玥会讨要何种赏赐之际，暮玥却神色淡然，轻轻摆了摆衣袍，双膝缓缓跪地，那衣袂随风轻轻飘动，似带着几分超凡脱俗之意。“能为圣上分忧，是微臣的荣幸，微臣不求任何回报，只望圣上莫要忘记 ——”

话语微微一顿，她深吸一口气，继而掷地有声道，“莫要忘记圣上的命劫！”

此言一出，朝堂顷刻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大臣们惊愕地张大了嘴巴，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在此时贸然出声。圣上原本舒展的眉头瞬间拧紧，神情变得无比凝重，他凝视着暮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似是在思索着什么，又似是对这 “命劫” 二字心有余悸。

随着“命劫”二字脱口而出，暮玥的思绪也飘到了几天前，那时她依据密探提供的线索，一路追寻至云梦。当然，密探并不知晓，她画中找寻的这位公子，绝非寻常意义上的心上人，而是那双手沾满鲜血、杀人不眨眼的凶手！

当暮玥停步于那座偌大的府邸前，仰头凝视着高悬的牌匾，心中不禁惊叹。那牌匾雕刻精美，龙飞凤舞的大字彰显着家族的荣耀与权势，她这才知晓，原来那凶手出身名门，家族势力盘根错节，庞大到令人咋舌，更有个权势滔天的王爷干爹为其撑腰。

她身形一闪，躲在府邸旁的阴暗角落中，身体微微颤抖，那并非源于恐惧，而是被仇恨点燃的激动。她眼神如炬，死死地凝视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她清楚地知道，凶手就在门后，此刻，她唯一要做的，便是耐心等待。

时间仿若被无限拉长，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伴随着令人窒息的紧张与惶恐。终于，那扇紧闭许久的大门缓缓晃动，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两个身影缓缓踱步而出。暮玥定睛一看，心头猛地一震，凶手竟还有个双胞胎兄弟！虽说他们是双胞胎，但暮玥似乎能一眼看穿两个人的区别。

两个人有着全然不同的气质。

温润如玉和残忍阴暗，虽然暮玥也很费解，为何两个长得一摸一样的人，会有如此大的差别。

她的目光如同锁定猎物的苍鹰，紧紧地黏在他们的脸颊处，随着愈发仔细的捣鼓，那张面容逐渐清晰起来，与记忆中那个噩梦般的夜晚她所见到的人一模一样。

一时间，恐惧与惊喜在她心间交织翻涌，耳畔仿若响起了那日密探的低语：“姑娘，您要找的这位公子，乃侯爷之子。虽然他们是孪生双胞胎，但那日出现在汴京之人，是弟弟苏故。这是当日从云梦乘船到汴京的名单，上面记录得有苏故的名字。”

事后，暮玥反复查验了那份乘船名单，确凿无误。而此刻，至此，她确信密探给的信息精准无误，这个叫苏故的人，就是残忍杀害她双亲以及林氏夫妇的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