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剑 第2章 02

出了昆仑山，渡过罗茶海，便抵达最靠近昆仑的第一个凡人城邦——无畏城。

无畏城主与符宗也有些渊源。无畏城第三任城主曾是符宗的外门弟子，下山后一直感念符宗教化之恩，命全城上下遇符宗弟子皆以上宾之礼待之，虽已过去几百年，城中住民遇见符师亦十分亲近，提起符宗时仿若自己老祖宗般敬畏。

以往出昆仑张弦与师兄最爱到平安客栈留宿，客栈老板娘知晓他们是符宗人，经常空着一等房专门招待，作为回馈，除了银钱他们也赠与不少护身符。

她从北门进入忠诚街，八尺宽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其中不乏售卖灵草灵器的店铺，甚至比几十年前更多。这些店铺前挤满了人，相比之下，其他店子生意萧条不少。

平安客栈人来人往，张弦甫一进门，眼尖的店小二便迎上来：“这位修士打尖还是住店啊？”

她微一颔首：“住一晚，顺道送点昆山雪来我房间。”

张弦有个不为人知的小爱好，便是喜美酒。

昆山雪是平安客栈老板娘珍酿，她与师兄某次下山无意中嗅到一股清冽香气，循着气味寻去，恰巧碰见客栈伙计正合力抬出酒坛，因此与老板娘结下缘分，每次落脚平安客栈都要与她畅饮欢谈。

“仙子一看就是老熟客啊，昆山雪以前是我们客栈的招牌，可老板娘已离世，除她之外无人知晓酿酒之方。这酒，已随她一同消逝在人世了。”小二说到此处，扼腕叹息。

离世……是了，二十年前她已年逾五十，凡人寿命短暂，可能某次不经意的离别，便是永别。

张弦嘴唇轻抿，转眼瞥见有几缕视线总在自己身上打转，她转身请小二带她上楼，顺便开口：“我许久没来此处，无畏城的生意似乎比以前好了很多，最近修士们有什么大型行动么？”

“我瞧着倒是与以往无二啊，现在人间祸患肆虐，咱无畏城又以昆仑仙草仙露著名，自然有很多修士前来购置器物，”店小二提起无畏城满是自豪，“更何况咱还临着修仙界最神秘的符宗，符宗在城中也有驻点，平时主营符文封印法制之类的护身法术，好多修士都会定期过来采购符纸。”

张弦能确定店小二涉世不深，她的百丈锦方才被当做披帛绕在双臂，被那些坐着吃酒的修士们发现了，他长年在此地竟都不识她符宗弟子身份。

店小二将她安置在乙等房，便下楼招呼其他客人。张弦思虑片刻，将百丈锦隐去身形。

以前符宗是神秘的，随着近十年宗门弟子驰援凡间人数增多，见过他们施术及随身行头的人，便不会对百丈锦陌生。它是每个符宗弟子的伴身法器，亦是绝地反击的杀器，由亲传师父所授，其上附了八十一道符文禁制，来弥补符师比之其他修士天生薄弱的气海与灵力，使其陷入绝境亦有翻盘的机会。

此等法器，当然会引人觊觎。

一夜无事。

天光破晓之时，张弦已运转了三周天，吐浊纳清，她收拾好行囊，下楼离店，不料早有人堵在门口。

三个男人身形高大，穿着统一制式的竹色制服，看起来像某个门派的弟子，他们瞧见雪白裙摆摇曳，随即身量纤瘦的女子出现在视线中，她只瞟过来一眼，面不改色的到柜台结账。

店小二收了钱，似乎嗅到危险的气息，连忙将他们赶到门外：“这天色还早，客人们都还睡着，各位仙人有话出去说。”随即关紧大门。

空旷寂寥的街道上，一名清瘦女子与三个大汉对峙。

“你是符宗的吧？”其中一个按捺不住问。

“是，怎么？”张弦相信宗门弟子不会在外惹祸，这几个不是来寻仇的，更像会杀人越货。

“你身上的百丈锦交出来，我们不会为难你。”身量高一些的男人开口，语气仿若这符宗专属法器本是他们所有。

“交给你，你会用？”她面色平静，语气无波，却激怒三人。

“会不会与你何干？别逼我们欺负你。”稍胖的那个已经开始摩拳擦掌。

“你们也用这种手段逼迫过其他符师？”

男人笑而不语。

“你们得逞过几次？”

符师失去百丈锦，犹如其他修士被废经脉。

“娘们，是你不识好歹。”为首的给了个眼神，三人瞬时将她围困在中间。

张弦眼神微寒，手指轻动。

其中一人欺身上来，掌风凌厉，她侧身躲开，后面又有一人踢来一腿。

张弦从容不迫的应对，却只避不攻。

普通符师专研符文阵法，平日以冥想养气为主，拳脚功夫不佳，体质堪比凡世文弱书生。但张弦天生灵感强盛，花在冥修上的时间没其他人多，却跟元明长老学了几年体术。

四人你来我往，男子的攻势越发凶猛，他们腕间灵光闪动，竟开始使用法术，这又激怒张弦一分。

修道人浸润天地灵气，受上天眷顾比之凡人更有力量，刀刃不对准妖魔，却向自己人开刀。她厌恶披着人皮的恶魔。

两人的灵器是腕间刀，一人是长刀，他们欲取她身上的百丈锦，没有下死手。百丈锦是伴身法器，除非本人自愿，否则只能抽魂剥离。

两拳一刀夹击而来，张弦屈膝滑出包围圈，随即跃至空中，劈下一腿，持刀男人瞬觉泰山压背，来不及抵抗便被压倒，他四肢乱拨，背上女人再使一分力气，大理石板轰然碎裂，男人被嵌入泥土中，不省人事。

剩余两人心下惊骇，却只能硬着头皮上，祭出护身法器与昨日在城中买的符纸，在粗陋的压制阵法下对阵中女人展开攻击。

这符阵的确对她有压制效果，应该是阻灵阵，不过效果不大。两人合力攻来，因着身上的护身法器，她打在他们身上的术法瞬间被泄了力，软弱松散。

不远处的阁楼上，剑宗大师姐正收整队伍，她此次带了同辈几个年纪小的师弟师妹们下山来无畏城，目的是拜访符宗，可在此地徘徊数十日也没寻到入口，他们手中的任务却不能再拖延，只能买足了符纸先行。

本想着趁早赶赴孤月崖，不料正撞见萧山派弟子打劫，阵中耀眼的女子吸引了她全部目光。从一开始的一味躲避到以雷霆之姿制服其中一人，若她没看错，踩下那一脚时似有符光闪动，可当时她腿上脚上明明没符文。

打压持刀男子只是张弦给他们的一个惩戒，没想到这俩人不退反进，毫无内省之心。原来只是德不配位、亵渎法器灵物的两个邪祟，她一脚踢碎阵法禁制，萧山派弟子心下惊骇，未及反应之时，张弦已闪至身后，一人一掌打进背心，两人经脉尽断，口中喷出鲜血，脱力般瘫倒在地。

长街尽头又有一队人奔来，张弦刚屈下的膝盖抻直，又是奔她而来？

这一行六人，为首的是位长相明艳的女子，她看到地上三人眼底闪过惊讶，随即颇有礼貌的向她俯了俯身：“仙子是否符宗人？”

“是，如何？”

这对话前一刻钟才上演过，可她不愿再耗费精力与同类自相残杀。

察觉到女子的敌意，剑宗大师姐连忙自报家门：“小女东洲无极剑宗蔚如风，方才我们都看见是萧山派弟子侵扰在先，仙子不必烦扰，我即刻传讯万道盟，他们之后会派人处理此事。”

原来不是来找麻烦的，张弦微一颔首：“那多谢，有劳了。”随即蹲下身搜出三人身上的所有法器，自卫防身的、攻击的、封印结界的、还有些功能性法器约有二十余件，在石板上堆起一座小山，其中无百丈锦。

蔚如风没想到这位看起来清丽脱俗的仙子竟也开始搜摸法器，不由皱眉，她也是杀人越货那类？她眼皮子底下可不能容忍此种行径。

“仙子，法器过后自有人来处理，这些具由万道盟统一发放，理应由盟会回收。”她善意提醒。

张弦恍若未闻，从怀中掏出一张符，射向那一堆，碰撞之刻整堆法器燃起蓝色幽火，只刹那便烧得灰飞烟灭。

“你这是何故？”蔚如风有点生气。每打造一件法器花费的心血这个女子知道吗？有的工匠甚至一生只造得一件，就这样被她肆意摧毁？

“现今妖魔肆虐，修士渐微，法器更是千金难求，你这么做无疑是削我方力量助长魔佞！”

“道法自然，大道失衡，除开妖魔祸乱，也逃不脱灵气稀薄事实，我销毁了法器，其上的灵力回归自然可助大道运化，而修士善用者亦可用。与其抱怨法器不足，不如扪心自问是否配得上这些法器。”

三个不入流的修士身上便有二十余件法器，九州修士千千万，可想法器已如何泛滥成灾。

天已大亮，围观的修士越来越多，众人表情各异，张弦不想吸引目光，将要离开，一直站在队尾的青年突然出声：“仙子所言甚是，剑宗无意冒犯，只是有要事与您相商，可否借步说话？”

见女子脚步未停，他又加了句：“与失踪的符宗弟子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