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霁的子嗣?张弦一边应付九垚的攻击,一边由衷佩服她的联想力。
“你为何如此猜测?”
“小家伙的血能伤我,千年以来,只有沈霁的血与他相似,除了血脉同源,无其他可能。”九垚在风暴中翻腾跳跃,此刻无序的环境对妖魔而言最是有利,相反对修士的压制更强。
“为何不回答我?难不成你也不知?”活跃的妖魔更加开心,“这是出什么好戏,师兄妹原本青梅竹马,师妹原以为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不曾想师兄竟偷偷有了个孩子,然后将她无情抛弃?”
连张弦都忍不住笑了:“我与师兄同门之谊,他洁身自好,清如朗月,就算育有子嗣亦是光明正大,何来偷偷之说?与其将目光放在他人身上,不如好好正视你的对手。”
紫光扇剑召出一道风漩,九垚双掌符印运化,用力打出两道掌风,灵魔之气相撞,一时间谁也无法突破对方法术,形成对峙之势。
张弦飞至上空,旋身之际数十道符印凭空飞出,直射九垚,对方不得不分出一只手防御,一时落了下风,被她压着随崩坏的空间下坠。
殷红血迹从嘴边溢出,转瞬被风力吹散,却逃不过九垚的眼睛。
知道张弦撑不久了,九垚云淡风轻的取笑:“我还未使出八成功力呢,对战不可过急,否则还未将敌人打倒,自己先力竭而亡,多么丢脸呀!”
她还不能倒下,逆转阵还未完成,他们目前最多只下沉到第五层,她必须坚持。
张弦深吸一口气,开始吸收阵中混乱的灵气,逐渐分担百丈锦转化之力。胸肺剧痛,脑子却无比冷静,此刻她心无杂念,只想再次封印九垚。
灵气受到感召,流向她背后灵窍,一时间仿若两张金色羽翅,覆盖天际。
九垚不由微愣,这景象,她很久以前见过。只是分神的一瞬间,扇剑突破防御,狠狠扎进她肩头。
剧烈的疼痛将人拉回现实,九垚蓄力将剑锋斩断,闪身躲开紧随而来的风漩,往后退出一丈有余。
千年前的大战后,看来不止魔气复苏,那群古战神也找到了自己的继承人。
九垚稳住下盘,嘴唇开合间,化出七个分身,将张弦围困其中:“小丫头,本想留着你一命待日后无聊时玩耍,但养的小兽总不能威胁到主人性命。看来你的同伴已赶不及为你收捡残骨了。”
话音将毕,八重分身掌着八色印盘,同时袭来,张弦心有不逮,拼死抛出扇剑,百丈锦随心变化,一张紫色华盖于头顶飞速旋转,抵挡住分身第一击,她抽出伞中剑,直奔本体而去。
百相堂内,七名符宗弟子的续命灯燃起微微火光,而张弦的命火倏然熄灭,值守的弟子大骇,匆忙发信给各大长老。
同一时刻的行者台上,符宗宗主及各大长老正瞅着被传送过来的三人,神色各异。元孚立于角落,眼眶微微泛红。
郭瑾向宗主报告前后因果,胡子花白的老人眼帘半阖,抬手向七名弟子输送灵气,随后一个招手,几人都已被传送至疗灵堂,偌大的行者台上,只剩两个身形狼狈的剑修。
张离勉强抬手行了个礼:“晚辈张氏符焱,此行唐突还请宗主海涵,青玄道友将我们传送至此,亦是请求各位相助之意,请助我们一臂之力。”
许是受到昆仑雪的洗礼,雨轻音的头疼症缓解不少,抬头往上望,发现那六人不约而同都看着自己,神情复杂。
他以为是自己失了礼数,连忙撑手起来单膝下跪,俯首道:“晚辈剑宗雨轻音,法号同名,请仙长指导入孤月崖封印之法,青玄仙子还深陷其中,情势紧迫,不能再耽搁。”
言毕,六人的脸色更复杂。正在此时,六张传信符同时飞至,值守弟子的声音飘出:“报告师尊,青玄命火已灭。”
元孚只觉眼前一黑,幸得立于一旁的元隐眼疾手快,及时将其扶稳。
胸口有如针扎,雨轻音咬牙大声重复:“请仙长指点破阵之法,请仙长指点消灭魔主九垚之法!”他头一次恨自己这么软弱无力,恨自己不能独当一面。
张离心中亦沉重不堪,两名主战的修士被一名符师所救,倘若当时他将金丝球交给雨轻音,让他一人带其他人出阵是否会更好?若她身边再多一个帮手会不会更好?
一片沉寂中还是宗主先开口:“若大阵已逆转,那其中的灵气已无秩序,与魔气无二。你们强行再进入是无法顺利运转修为的,只会白白送命。莫要辜负她的心意。”
“那从阵外可以助力么?”张离思考片刻再问。
雨轻音却捕捉到不同的信号:“您的意思是,不是不能进,而是不愿意我们再进?那请将我传进去。”
“小雨,莫要冲动,此时进入已无意义,”张离声线压抑,“我们可以从外部瓦解这个逆转阵,说不定青玄还有救。”
元隐点点头:“从外部将原阵眼破坏,那逆转阵也无法成势,可以救青玄,但同时那妖魔也会得到释放。”
“所以必须要有人再进阵趁机击杀妖魔,”雨轻音渴求的抬头,“我可以的,我能控制灵气不受环境影响。”
张离脑袋都要炸了,厉声阻止:“你为何一意孤行?你现在这伤势进入又能做什么?何况还有那时不时发作的毛病……我不想再看到人牺牲!”
雨轻音咬咬牙:“我可以控制,而且我认为她没死,虽然只是一种感觉,就算我的感觉错了,也需要有人牵制九垚,与你里应外合。”
张离认为自己迟早被他气出病来。
几大长老此时却无声看向元孚,似乎等他做决定。缓过了方才那一阵天旋地转,他叹口气:“那就一人里一人外,这个雨……小修士随我来,宗主一同。符焱小道友便由元休师兄疗伤,一刻钟后送他们出发。”
“一刻钟太长了,只需您指点一二我便出发。”雨轻音急不可耐。
“你给老头闭嘴,”元孚烦躁的啧声,“要给你压制伤势。”
不知为何,雨轻音见到这个脾气大的老头还挺亲切,被他臭骂一顿竟产生一种快意,他怀疑自己可能被九垚把脑子打坏了。
元孚说不气是假的,明明下山前千叮咛万嘱咐,那个傻丫头是什么好运气能同时碰到这俩?命火已熄?……他强制自己不要再往下想。
因情势紧迫,众人就地在行者台周围打坐疗伤,雨轻音喝了元孚给的一瓶温热饮剂,转瞬便失去意识。等回神时,只觉神清气爽,仿佛整个人的神魂都被洗涤过一般。
直到站起身时,左肩钝痛提醒他只是魂体被疗养了,身体上的伤依旧存在。他归心似箭,搜索四周寻找张离的影子,对方正在寒柳树下和另一位长老比比划划,似乎在研究破阵之法。
“小子,”元孚叫住他,“真的想好了?你这回入阵,九成有去无回。既灭不了九垚,也葬送自己。值得吗?”
“有人同样面临此种绝境,她义无反顾的挡在我们前面。正如贵宗主所言,不可辜负她的心意。若我就此苟且偷生,才是对她最大的辜负。我想,那边那个蠢货应也如是。”雨轻音知晓张离方才所言并不因贪生怕死,只是怕再失去同伴,他的心意亦无比赤诚。
闻言,元孚眼眶一热,心中五味杂陈。他活了快有三百年,弟子不过寥寥数几,亲传的就那么两个,眼下却要叫他同时亲手葬送么?
可他们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道,也理应决定自己的道。
元孚不再犹豫,从袖中掏出一叠符,送给雨轻音:“青玄的百丈锦上有为师亲书的传送符,空间连接的另一端都赠与你,用你的左手小指按在上面,传输意念,自会去到她身边。”
“那他?”雨轻音望向张离。
“他要去阵外主阵眼处,与你不一道。”
雨轻音点头,毫不犹豫,将小指按在符纸上,元孚瞟到其上的尾戒,出声:“算了,还是用食指吧。”
“这有何区别?”
“我突然记起来食指灵力感召更强。”元孚眼神瞟向他处,随便胡诌了个理由。
雨轻音不做他想,乖乖照做,意念闪动瞬间人已消失不见。
而另一方,元休拂尘挥洒,一张灵气织就的地图凭空出现,只见他选中一点,弹指之间,从中生出一张法阵,张离拜别众位长老,走进传送阵中。
待送走两位来客后,疗灵堂弟子再来报,说七名符师的百丈锦均被抽离本体,本人情况危急。三位长老急忙奔赴检查,行者台上,白雪晃晃悠悠飘落。
“若此次青玄还能回来,便将百丈锦的秘密告知她吧。”元孚声音有些微哽咽。
宗主沉吟片刻,对身侧的元浩长老道:“向九州各处游历的符师传令,即刻回宗,不得耽搁。”
元浩领命而去,宗主叹口气:“天命之劫将至,愿我符宗弟子均能平安渡过。”
天地崩坏,日月颠倒,张弦所处的空间七色异光闪烁,不断有落石从天而降,一人一魔在落石与浮台之间你追我赶。
张弦也不确定现在身处第几层,或许已无层数之说,她已对生路不抱希望。她们被从无间深处的力量一直拉着往下扯,九垚几次表露出闭战要逃的趋势,都被她硬生生缠住。直至如今,凶悍的魔主也不再逃,愤怒的想将她撕碎。
她已无力再战,只能不断躲避。百丈锦战意酣畅,她的身体也在不断吸纳吐化灵气,肢体完全凭本能行动。
“是我小瞧你了,没想到你韧性如此强,竟抱着死志与我缠斗。”九垚亦在喘息,越往下坠,压制力越强。但她还抱着一丝希望,只要夺到百丈锦,她还有机会从内破阵。
“只是你真可怜,你的同伴再没回来过,你救他们有何用?最后谁会记得你?”
妖魔的本性便是离间人心,激发人内心深处的阴暗,这是滋养魔气的补品。
张弦身体虽已麻木,但神智清醒得很,甚至格外兴奋,她大笑:“看来你也不行了,想从我身上汲取力量。”
“将我钉死在封印阵上对你有什么好处?我从魔界过来可从未害过人。”
“正如你之前所说,立场不同,你存在于人世便会引起动乱,”张弦再次蓄力,凝气成剑,挥手向她射去,“我的职责便是如此。”
九垚身影迅速闪动,下一刻已至张弦背后:“那我可真起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