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剑 第13章 13

张弦以一人之力将塔顶灵气倒灌，形成逆转之阵。

名为逆转，实为覆灭。逆道而行，不可成势，只是暂时强行使灵气逆流罢了。

逆流的灵气似有怒意，不似先前平缓有序，反而急速流转。雨轻音与张离被挟着迅速穿过前三层，所到之处无不秩序崩毁，大地凋亡。直至第四层时，两人蓄力挣脱灵气引力，从山坡上翻滚而下。

原本青葱碧绿的山被吸光灵气，落叶飘零，枯枝瑟瑟。

两人默契的奔赴无忧村，原本无形的结界在灵气波动下显现出淡蓝色，发出微微声响。雨轻音与张离对视一眼，飞身进入。

清瑶本就候在柳树下，她能察觉环境的变化，心知他们或许已与魔主开战。双手掌心渐淡的符印彰显灵气从阵中流逝。

她心中着急，倒不是为自己，索性她已是游魂，就算破灭在混乱的秩序中也无所谓。

只是那个眼盲修士曾说过他还会回来，还要委托她帮忙出阵，那无论多难受她也一定要撑住。

清瑶与他们无多大交情，只是脑海中时不时会闪现很久以前那个霁月清风的身影，看起来清冷又孤寂。

那两名剑修，她能看出来与其他传送出去的人不同。

现在出现了一批与他志同道合的修士，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帮助他们，这条道路上，一人走太孤单。

两人找到清瑶时，她的身影已近乎透明，双手交握于胸口，那里散发着微微金光。

雨轻音与张离几乎同时伸手，一左一右向其传送灵气，将魂魄稳住。

清瑶抬起头，见两人均挂了彩，外衣脏污不堪，可眼神却无比坚毅。

“你们将魔主打败了吗？”她有一丝不可置信。

张离伤势轻些，摇摇头：“没有，你先将我们传送出去。”

见两人脸色凝重，清瑶也不多话，带他们潜入水下。水中阵眼已扭曲不堪，如同风暴中心，吸纳一切靠近的灵物。

三人举步维艰，勉强稳住身形，一步一步挪至石头后。

清瑶双手按向水底地面，经过几次感召，中央才出现一张淡的几乎失去纹路的法阵，她忍受魂体被吸走的痛苦，艰难开口：“法阵即将被毁，你们，快！”

雨轻音头疼的毛病又开始发作，他喘着气道：“真的要出去？法阵既已逆转，如何还能从孤月崖进入？”

就算情势再紧迫，张离也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张弦的那番话很有可能是诓骗他们的。

但现在若还在此处犹豫不决，到时一个人都活不了，白白枉费张弦对他们的寄托，张离攥了攥手中的金丝球：“先出去，我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这少年的执拗脾气发作了，明明身体都快撑不住，还不肯离开。

张离纵使再温和，此刻也忍不住，一脚将他踢进法阵，自己随即跳入，还不忘将清瑶拉进来，惹得她一愣。

孤月崖外，郭瑾率先感受到四周灵气异常，他站起身，向那群一直盯着崖顶的女子走去。

行走九州的这几年，他对修士没有任何好感，他们都是一群沽名钓誉、自私自利之辈。若不是符师本身力弱且想为魔祸尽自己的一份力量，他绝不会求助任何修士。

师叔入阵前曾委托这群剑宗弟子，看起来应该是值得信任之人。

蔚如风也隐隐嗅出不同寻常的气味，四周的空气仿佛有些焦灼，让她本能的烦躁。

“师姐，这都过去三个时辰了，为何小师弟还未出来？”高韧雪直跺脚，“你别拦，我定要进去一趟。”

“不可冒进，”郭瑾脚步虚浮的走近，“我察觉龙虎山脉灵气走向有异，之前受阵法影响，山脉氤氲的灵气均向此处靠拢，源源不断流向阵中，最后自山顶散发。而现在，灵气流向缓慢，山顶上空灵气似有倒流之势，我们所处之地下气相混沌沉重，现象极其怪异，若你们信我，立马御剑撤离。”

“道友可知此象因何而发？”蔚如风提起警惕，之前说不上来的怪异劲由这年轻符师点破，发现确实如此，灵气倒行，亦会影响修士体内气海运转。

郭瑾摇摇头：“尚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阵中一定发生了激烈的战斗。”

高韧雪一听更加激动，心中强迫自己要冷静，眼眶却憋红。

蔚如风点点头，立马转身走向修士驻扎营地，组织各大门派有序撤离。

听说孤月崖灵脉发生异变，修士们收拾行李的动作毫不含糊，不过一刻钟该撤的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些固执的不愿走，说要守着妖怪出来将其消灭。

剑宗一行也无人撤退，蔚如风指挥其余人站定，不约而同抽出手中剑，在撤离方向前方形成一道屏障，是谓守山剑阵。

“道友似乎有伤，还是尽快退至山下，”蔚如风皱着眉，“这种令人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之后形势或许无法掌控。”

郭瑾攥紧了手中的百丈锦：“无非就两种结果，他们若身亡，我亦殉道；若凯旋，我便恭迎。”

蔚如风不再劝，她亦同道。

本已蔓延至山腰的雾气陡然回缩，山体开始震颤，在郭瑾眼中，整个山脉的灵气不止在逆流，甚至开始分庭抗礼，相互攻击消化，似乎还有魔气隐隐翻滚。

剑宗弟子们将佩剑插入地下，努力稳住身形，同时释放自身灵力，以他们为界形成屏障，尽量使山上的混乱不波及山下。

剩余的几个其他宗门弟子坐不住，也祭出自身法器，各显神通，稳住龙虎山灵脉。

又是一番强震过后，空中忽而出现一张圆形法阵，两人被弹射而出，狼狈滚至蔚如风等人脚下。

高韧雪哇的哭出声：“小师弟！”

感受到相对平静地气息，张离立马弹起，长舒一口气：“出来了，符宗弟子可在？”

郭瑾闻言赶紧上前，道士衣袍被划得破破烂烂，从怀中掏出一个毛线球给他：“这是你们符宗弟子，赶紧回宗门，他们的状态不乐观。”

郭瑾骤然红了眼眶，满处打量却发现少一人：“青玄师叔呢？她也在这里面？”

雨轻音才从头疼中回过神，却无力再起身，一把揪住张离的袖袍：“你这个逃兵，将她一人丢在阵中，让我回去，我还能打！”

众人心惊，看他二人现状便知经历了多大的凶险，没想到竟还有人在里面，那大概是九死一生了。

郭瑾明白了，不仅潸然泪下：“怎么会……”

“都闭嘴。”张离此时脸色冷的像块冰，他发动逆转阵被张弦打断，受到的反噬也不轻，此时没一点耐心，将宝葫芦中的光子放出，数十蓝色于空中消散，红点化为人形，清丽女子立于他之前。

“清瑶，将你的传送阵显形，我来画逆转符，”他咳出一口血，“青玄若将大阵逆转，那么我同时将传送阵逆转，应恰好能顺上它的运化法则。”

清瑶沉默不语，方才的对话她都听见了，知晓阵中还有一人遗留，并且正独自对抗魔主。

任何逆转阵都会反噬自身，张离目前的伤势根本不能支撑他再挨一轮反噬，就算侥幸再次进入阵中，也起不到任何助力。

若在牺牲一人与两人之间选择，她必定选前者。

再次摊开手掌，掌心空空如也，她眼神愧疚：“这个符纹，从我出阵开始就失效了。”

仿若压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两人眼神瞬间黯淡。

一直护持在郭瑾周身淡青色的百丈锦忽而受到感应，游转至雨轻音与张离身前，与此同时，两人胸口金光闪动，黑色的符纸显形。

“传送符？”郭瑾惊讶道，符宗密符怎么会从他们身上掉落？

张离怔愣，便只有那时，青玄的百丈锦包裹他们才有机会放置。

郭瑾此刻不含糊：“既然是师叔的用意，那晚辈便将你们传送至符宗。”

“传送哪里？我要进去，我不要去其他地方！”雨轻音额头汗如雨下，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还嘴硬叫嚣。

“若只为支开我们，她不必特意一人放置一张传送符，符宗应有将我们送至她身边的方法，”张离冷静分析，随即对郭瑾颔首，“我们不会使用此符，有劳你。”

他将传送符握在手心，顺带将雨轻音的塞进他心口，郭瑾点头，双手捏决施术，传送符金光闪烁，只一瞬间两人连带郭瑾全部消失在原地。

倾倒的宝塔缚灵阵中，一人一魔战的酣畅。漫天是狂舞的魔气与失去秩序暴走的灵气，天地昏暗，陷入混沌。

九垚越打越开心，由衷称赞：“你与三十年前不可同日而语，如今竟能将灵气运化与符术结合的如此熟练。”

张弦没给自己留后路，逆转阵法的反噬由百丈锦暂时吸收，身上的麻痹之毒被强压着，她一旦停止运化灵气，所有的伤势会立马反扑。

只要在抵达底层法阵前牵制住九垚不让其逃跑，她便达到目的。

底层法阵是所有阵法运转的核心，亦是克制九垚功法之基，若还能有外力协助她将其打入底层阵眼之中，说不定有机会可以将其击杀。

但这样他们也基本无生还可能。

私心里，她更希望他们活，即使自己会与九垚一同埋没在阵穴之中。

“发什么呆？”九垚不满道，袭来的魔鞭顺着她脸擦过。

张弦后退数尺，百丈锦幻化成扇剑，格挡开鞭威。

“我问你，那个小剑修是什么来历？他是沈霁的子嗣？”

张弦一把扇子差点没拿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