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玄与你小师叔不同,你小师叔对你们还是护爱有加的,那时候妄玄与你师父他们感情不深,口无遮拦。”
“他觉得大师兄脸上有胎记,未来无望,二师兄秉性醇厚,难当大任,道观的未来都会系在他身上。因此,他对两个师兄都少了敬重之心,日常的摩擦渐渐消磨了同门情谊,终于,有一个人忍不下去了。”
妙之:“是…是师父?”
“是,是你师父。”傅宁珞道,“那时候你师父因为脸上的胎记自卑,常常只在后院屏风外讲经,但他心思细腻,胸有乾坤,如何能忍受的了妄清如此放肆?”
“于是,他让一个女子引诱妄清,令妄清犯下了色戒。”
妙之沉默,他师父有错,但妄清师叔好像也有错,若不是妄清师叔不敬师父与二师叔,师父也就不会对付他。
可…妄清师叔也是师父的师弟啊,让他犯下色戒,就是要把人赶出道观。
师父是容不下妄清师叔了吗?
“当日之因,今日只果,妄虚道长的一念之差,埋下了恶果的引子。”傅宁珞深深叹气,“妄清与那女子相好后,终于被太仪道长发现,太仪道长将人赶出了道观,然而,十几年后,太仪道长知道了真相。”
“太师父肯定很生气,也很伤心。”妙之说。
“没错,那时候你太师父身体已然不适,因为此事,他让你师父与二师父下山苦修,顺便带着你求医问药,但他自己终究心中郁结,身体每况日下。”
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两者同出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玄妙之门。无私故能成其私。
“太仪道长留下的话其实关键之处就在后面两句,‘玄之又玄,玄妙之门,无私故能成其私。’每一个玄字,都是希望让你师父想起妄玄,悔悟自己做过的错事,日后不要再因为私心而犯错。”
“可师父没想起来。”妙之失落道。
“因为你师父并不认为自己有错,”傅宁珞叹道,“太仪道长或许以为你师父是因为观主之位,因为嫉妒才暗算妄玄。”
“但你师父或许只是因为妄清伤害了你二师叔,也或许是认为以妄清的狂傲自大,目无尊长,呆在道观只会给道观带来灾祸,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但私心里,他不愿意回想此事。”
妙之看了他师父一眼,可惜他师父背对着他们,让人无法看到他的情绪。
妙之有些难过,太师父或许真的误会师父了,但太师父临死前都未与师父解开心结。
“所以太师父才没把观主之位让给师父吗?”
傅宁珞颔首,“这或许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或许还有一些其他顾虑,你师父开始炼丹便是因为你太师父病重之故吧?”
妙之点头,“师父想救太师父,他试了很多法子,但太师父并不认同师父炼丹。”
“你师父太过执着,容易走上歧途,这才是你太师父与你二师叔共同担忧的事。”
“司直姐姐,你还没说二师兄的事。”妄恶性子急,对妄清的事不敢兴趣,只想快些知道二师兄是否真的被妙智所害,挤上来催促道。
“小师叔,你别打岔,司直姐姐,你慢慢说,别理他。”妙之一把推开妄恶,还用眼神压制住妄恶,继续听事情的来龙去脉。
傅宁珞笑了笑,旋即又敛了笑,沉重道:“你太师父将位置传给了你二师叔,你师父或许还能接受,但其他弟子呢?他们一直以为接任观主之位的该是你师父。”
“可不管是师父接任还是二师叔接任,观中其他弟子都一样啊。”妙之不接,怎么会有人因为观主之位落到二师叔头上而害二师叔呢?
“所以你怀疑妙智?”
妄虚比妙之精明的多,也有城府的多,如果是他接任,下一任观主极大可能是妙智,而换作他师弟妄清接任,观主之位可能就落不到妙智头上。
事实上最后接任观主的也确实不是妙智,而是妙贤。
妄虚缓缓闭上眼睛,双手也握紧拳头,竭力忍耐才没直接冲下山把那个大逆不道之徒揪上来逼问是不是他害的他二师叔。
“就因为这一点,司直姐姐就怀疑妙智害了二师叔?”妙之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个荒唐的理由。
傅宁珞:“你二师叔是个敦厚的性格,为何会忽然因为妙智两人偷钱就将人赶走,还不许他们回道观?”
“这…”
“他明明病重,却不让你师父帮他治病,还把你师父赶去闭关,临终才见他,他曾经与人说,他病入骨血,是他的灾。”
傅宁珞长长叹气。
“他用的词很别扭,应该是病入膏肓,毒入骨血才是。他知道自己医药罔效,但若是让你师父发现他是中毒,一定会亲手杀了你两个师兄,届时,你师父又该如何面对他,面对他自己?”
“你二师叔不愿意你师父心生魔障,所以只把你两个师兄赶走,不许他们再回道观。你两个师兄偷的钱可能就是用来买毒药的,否则他们两个观中弟子,哪里有余钱去买能毒倒你二师叔的毒?”
妙之说不出话来,这时,一直一声不吭听傅宁珞说的妄恶忽然转身就朝走,那气势汹汹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是准备去杀人的。
“妄恶,”傅宁珞忙叫住他,“这些都是我的推测,还没证实,你二师兄的坟头前,你要让他看见你这样吗?”
妄恶早已泪流满面,一边擦泪一边道:“我去把他抓上来,让他对着二师兄的坟墓说,他要是说谎,我就杀了他。”
“你先别急,人肯定会抓的,先听我把推测的讲完。”
“那你快讲,还有妙贤师侄,是不是也是他推下去的?”
“妙贤的事我还不确定,但另外一件事也很重要。”
妄恶大概还是顾及他二师兄,没冲动地去杀人,停下来听她继续讲。
傅宁珞对妄虚道:“道长,太仪道长或许对你有误会,你当真不告诉他当年你为何算计妄玄,又对妄玄做的那些事?”
“你很聪明,只根据一些零星的线索就能推断人的心思。”
妄虚哑然开口。
“不错,当时的我因为脸上的胎记,从没想过当观主。我只是忍耐不下去妄玄的目无尊长和自大愚蠢,师弟本来是开朗的性格,却被他打击的自信心日渐消减,消沉了许多。”
“都说实话最伤人心,师父总觉得人应该豁达,认识自己的不足,但人心易伤,我那时候修炼不到家,耐心也不足够容忍到妄玄慢慢悔悟,改掉他那些毛病。”
“我确实让一个来道观的女子引诱妄玄,但并未让她用什么下作的手段,也并未过多关注此事。因为师父准备带我去治脸上的胎记,等我们回来时,妄玄已经与那女子相恋了。”
“我或许有错,但我从不认为过错全在我,如果妄玄能记住自己的身份,抵挡诱惑,又何至于走到情愿还俗,也不肯与那女子断了的地步?”
“如果你们能说清楚该多好。”傅宁珞感叹。
“这件事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如果我知道师父是因此事…”妄虚没说下去,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
傅宁珞想到接下来要说的事,又深吸一口气,缓缓舒出来。
“有些事瞒着瞒着就成了灾祸,所以有一件事我也一并说了吧。”
“妄虚道长,你师父之所以时隔十几年知道这件事,是有人告诉他的。”
“大约十三年前,妄玄逝世了,他留下了一个孩子。那孩子身患隐疾,女子无力抚养,于是将孩子送回道观,为了让你们尽心救治那孩子,她可能说了一些让太仪道长愧疚的不实之语。”
妄虚愕然转身,而后转头看向妙之,后者也傻掉了。
“你骗人!我怎么可能是妄玄的孩子!”妙之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就是不相信。
他确实是他娘送到道观的,这件事道观其他年长的弟子也知道,但怎么可能是妄玄与那女子的孩子呢!
妄虚也觉得难以置信,兜兜转转,他竟然在给妄玄那家伙养孩子?
傅宁珞知道二人的冲击有点大,但还是继续说下去:“我打听到妄清道长去世之前,托付妄贤道长照拂妄玄的孩子,太仪道长临终之言,玄之又玄,‘玄之’,妙之的道号是太仪道长取的吧?”
妄虚这次直接黑了脸,咬牙怒道:“好啊!原来师父让我亲自养他,费心医治他,还说他命中与我有亲,能改变我的孤寡命数,就是因为是妄玄那家伙的孩子!”
“太仪道长觉得你亏欠妄玄道长,他又不愿意日后你们俩结仇,只能用这种方法弥补了。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是师兄弟,师兄弟算半个亲兄弟,他的孩子也算你半个亲人。”
“谁稀罕什么半个亲人!”妄虚气得胡子都乱颤了,实在气不过了,就去瞪他师弟妄清的墓碑。
这家伙明明都知道了,却也瞒着他,气死他了。
“你们不是要挖坟吗,挖吧,老道倒要看看,这家伙究竟把多少事带进坟墓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