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砚白有口难言,他一脸无语地揽过黎今月的肩膀,使了点劲将她死死地按在自己身边。
“小孩,别乱喊啊,我们认识吗?”他几近是咬牙切齿道。
孩童似是没听见他的话,依旧哭声未减。
黎今月挣扎着妄图扒开那只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无果。
众人八卦的目光愈加炙热,她面露难色,“王爷,这不好吧,这么多人看着呢,不清不楚的影响不好。”
“你是我的王妃,我们之间有何不清不楚的?好好待着。”许砚白被孩童的哭声闹得头疼。
他从衣袖里掏出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东西,轻轻一抛朝孩童丢了过去,对他喊道:“小孩,接着。”
许砚白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油纸块抛得太高,一下掉在了孩童的头上。
孩童灰头土脸的脸上挂满了泪痕,他抹了一把鼻涕,一边抽泣,一边取下掉落在他头上的油纸块。
他拆开油纸,拿出了里面包着的一小块方糖。
黎今月以被胁迫的姿势用头轻轻撞了一下许砚白的肩膀,吐槽道:“包块糖而已,怎么还用油纸。”
许砚白没有回她的话,而是又将她揽得紧了些。
见孩童将方塘塞入口中,终于能安静下来,他开口道:“小孩,你从哪里来的?为什么管我叫爹?”
孩童鼓着腮帮子,眼泪在红红的眼眶里打转,他含糊道:“我从义安来的,我没有管你叫爹......”
他说到这眼泪又开始成串的落下。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肩膀直抽抽。
许砚白稍稍松了劲,黎今月趁机一把甩开他的手,上前两步蹲在孩童的身旁,伸手轻拍他的背,又替他掸了掸他衣服上的灰。
她柔声安慰道:“没事,不急,你慢慢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叫朝朝,我爹爹......我爹爹他病了......”他断断续续地说道。
朝朝吸了吸鼻子,边回忆边捋道:“我们家住在义安城边缘的村庄里,前几日不知怎么了,城里来了几家富贵人家跑到我们村,拿了些盘缠给村长伯伯,说要在我们村里住下。”
“村长伯伯不敢得罪他们,便同意了。没想到第二日,他们之中就有人开始发热,脸上和身上都长了红色的点点。”
“自那之后,村里的人也开始陆陆续续地染上了这病。我爹每日给他们送饭,也没逃过。”
黎今月用指腹替他抹去了脸上的泪,问他:“那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朝朝摇摇头,“没有。”
“这就奇怪了,这疫病的传染性如此之强,按理来说孩童的抵抗力相对较弱,你应当也躲不过才是。”黎今月说。
朝朝想了想,“村里面好像隔几户就会有没被传染上的人......我听大人们说这是菩萨挑选出的幸运儿,村里的菩萨庙每日都挤满了人,大伙都想去求菩萨保佑。”
什么菩萨保佑,这也太扯了。
要么是这些未被传染的人有抗体,要么就是这些人都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做了一些能防疫的事情。
黎今月沉思着,又听朝朝说:“我也去了,但没用,我爹还是被传染了,而且他病的很严重,我没有办法了才出来找人的。”
许砚白默默地听到这,才问道:“你们村里没有郎中吗?”
“有的,村长伯伯让村里的郎中去给那人瞧病,郎中也瞧不出缘由。后来连郎中也病倒了。”朝朝答。
冷风呼呼吹过,朝朝穿得单薄,冻得打了个冷颤,他吸溜着鼻涕,吊着泪可怜兮兮地看着黎今月,“姐姐,求求你,救救我爹爹吧,我们真的没法子了。”
黎今月身上也没有多余的衣服,她一只手将他的小手捂在掌心,满眼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又抬手指向正在看热闹的众人,“你看啊,后面这些叔叔伯伯都是郎中,不要太担心了,他们会帮助你们,你爹也会好起来的。”
众人顿时一哄而散。看天,看地,看互相,就是不看黎今月他们那边。
刘公公站在一旁忍着笑。
“真的吗!”朝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反握住黎今月的手,又问了一遍:“真的吗姐姐!”
“真的!”黎今月肯定道。
朝朝高兴地露出笑容,他往前一扑,紧紧的抱住了黎今月,“谢谢姐姐!”
黎今月被他突然一撞,差点没蹲稳摔在地上,还好身后有人托住了她。
许砚白不知何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挪动到了她身后。
朝朝很快便松开了黎今月。
黎今月稳了稳身,正想要站起来,忽地一下,腿麻了。
她往后一抓,扒拉住了身后那人的衣摆,仰头好声好气地说道:“王爷,腿麻了,扶我一下呗。”
许砚白低头看着她那写着“你敢说不,我就和你同归于尽”的脸,嫌弃地伸手一把将她从地上捞起,“可显着你了。”
“王爷?”朝朝一脸震惊地望向许砚白。
黎今月整个人背靠在许砚白的身上抻腿缓着那股麻劲,听见朝朝的话虎躯一震,装傻充愣道:“王爷?什么王爷?”
“姐姐,你方才自己说的王爷啊。”朝朝说。
“哪有,你听错了,我说的是哇也,表示惊讶的意思。”黎今月糊弄他,“好了,你跟我们一起上马车,给我们指路吧。”
“噢,好吧,谢谢姐姐!”他又向黎今月道谢。
黎今月抬手拍拍许砚白的肩膀,对他说:“不用谢我,谢他吧。”
朝朝不懂为什么要谢许砚白,但他还是听话地转而看向许砚白,说:“谢谢叔叔。”
许砚白撤去了一直虚扶着黎今月的手,抱起双臂,问道:“为什么叫她姐姐,叫我叔叔?”
“因为......因为......”朝朝磕磕巴巴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黎今月“噗”地一下笑出了声,“叔叔怎么了,他才几岁,叫你叔叔也没错啊,你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朝朝秒答她:“姐姐,我今年六岁了!”
黎今月笑得更欢了,她得意地看了许砚白一眼,微微俯身牵起朝朝的手,“走咯,姐姐带你坐马车,我们出发去找你爹!”
说罢,她便乐着牵着朝朝上了马车,留下许砚白一脸黑线的站在原地。
被遗忘的众人也纷纷上了马车,没有分给许砚白一个眼神。
只有刘公公还一直在。
他唯唯诺诺地对许砚白说:“王爷,咱也上马车吧。”
许砚白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地上了马车。
马车上,许砚白原本的位置被黎今月占领了,而黎今月的位置上坐了个朝朝。
黎今月手上拿着一方帕子,细心地替孩童擦着脸。
朝朝的脸已经被擦得干净,他顶着白嫩的小脸蛋,咧开嘴乖巧地说:“姐姐,我叫朝朝噢。”
黎今月笑了笑,“姐姐知道,你刚刚说过了呀”
他摇头,严肃得像个小先生一样,又一字一字地补充道:“我没说是哪个朝,我是朝阳的朝哦。”
黎今月快被他萌死了,两只手捧起他的脸,使劲揉了揉,“知道了,朝朝。”
许砚白全然被无视了,他叹了口气,沉默地在仅剩的那个位置上坐下。
朝朝吃痛的叫了一声,“姐姐,你弄疼我了。”
黎今月赶忙松手,又轻轻捏捏他的脸蛋,一脸歉意道:“抱歉朝朝,姐姐没注意力道。”
朝朝捂着自己被揉红的脸,“没关系,我们快点出发吧!爹爹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许砚白取出一件披风盖在朝朝身上,又给了他一小块圆白饼。
天恰蒙蒙亮,马车再次起步,朝着朝朝所指的方向前去。
石子路不太好走,马车行走地有些颠簸,车上又有一些食物的气味,黎今月晕车症不合时宜地犯了。
她头昏脑胀,脸色苍白地趴在膝盖上,大口地吸着气,紧闭双眼,脑子里不断想着疫病之事,想转移注意力缓解一下晕车的症状。
朝朝见她突然这副模样担心地学着黎今月方才安抚他的样子拍了拍她的后背。
就他拍的这么一下,黎今月差点功亏一篑。
许砚白及时地制止了朝朝想继续轻拍她的手。
他从包裹中翻出一个橘子,将橘皮剥下,把橘肉递给黎今月,“喏,吃点会好受一些。”
橘子皮的香气大大地缓解了黎今月的头晕,她推开了橘肉,示意许砚白将橘子皮递给她。
许砚白不解地将橘皮递了过去。
黎今月将橘皮送到自己的鼻子下方,深深吸了一口气。
活过来了。
过了这段石子路便离村庄不远了。
清晨阳光暖洋洋地洒进马车内,不远处高昂的鸡鸣声唤醒了天际。
马车稳步停靠在了村庄入口,入口处的牌匾上写着“安阳村”。
本应烟火气满满,其乐融融的村庄如今却变得死气沉沉。
家家户户大门紧闭,门口的干柴七零八落的散在地面上,无人料理。
朝朝拉着黎今月的手,急匆匆地朝村庄中部跑去。
黎今月没想到他小小一个人,力气还真不小,她被他拉得差点踉跄一下。
许砚白、刘公公和一众太医、郎中紧随其后。
朝朝带着黎今月停在了一个堆满了杂草的屋前,正要拉着黎今月往进去时,黎今月叫住了他。
“朝朝,等一下,村长伯伯在哪里呀,先让这些叔叔过去看看村长伯伯吧。”她问朝朝。
“沿着这条路再往里面走一点,看到一家门口摊着很多行李的,就是村长伯伯家了。”朝朝说。
许砚白对众人说:“各位先去村长那里了解一下情况,本王一会便同你们会合。”
有人想说些什么,被方源打住了。
“是。”方源朝众人使了使眼色,带着众人前往村长家。
朝朝放开黎今月的手,上前推开了门。
杂草屋小得一眼便能望到头,朝朝的父亲便躺在最里面那张破旧的木床上。
室内没有点灯,有些昏暗。似是太久无人打扫,光线穿过缝隙透进来,灰尘在空气中清晰可见。
黎今月踏进门,一股闷馊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
她下意识闭气往后退了两步,随即取出一条丝巾捂住口鼻,系在了脑后。又让陪她留在此处的许砚白和刘公公仿照她也系上了丝巾。
朝朝已经倒了一杯水坐在床边,喊醒了他的父亲,将水熟练地一点一点喂给他。
“爹爹,这是我在路上遇到的姐姐和叔叔,他们是来帮我们的,我们有救了。”朝朝抽泣道。
黎今月走上前,顺着朝朝的话同他介绍道:“您好,我们是隔壁城的郎中,听闻义安有难,特地前来加入救助。”
不曾料到朝朝父亲的反应会如此之大。
他突然发力,夺过朝朝手上的杯子,朝黎今月丢去,嘶哑着声音大骂道:“滚!都滚出去!”
许砚白及时地一把护住了黎今月,迅速挡在了她的身前。
茶杯狠狠地砸在了许砚白身上,杯里剩余的水也尽数洒在了他的衣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