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高照,暖光透过窗檐,洒入殿内,照在了黎今月的脸上。
黎今月悠悠转醒,便被亮光晃了眼。
她醒来后习惯性地抿唇,尝到了一丝淡淡的甜味。
“醒了?”
黎今月扭头应他,“醒了。”
她知道自己是低血糖了。本来就饿得不行,方才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就摆在她眼前却不能动筷,对她更是折磨。
一天一夜未曾进食的后劲令她难以承受。
许砚白端着一碗米粥坐在床边,“醒了就喝些粥水。”
“噢。”
黎今月支起身,接过了许砚白手中那碗已经被放凉到合适温度的米粥,埋头小口喝着。
她还时不时偷偷瞥一眼许砚白。
“什么时候出发啊?”
米粥已经下去了小半碗,她稍稍恢复了一些体力。刚喝下去的一口还未吞咽,她便鼓着嘴,口齿不清地问许砚白。
许砚白没有回应她。
他伸手拿过放在一旁桌面上的书,调整好姿势,让光线照在书上,垂眼翻阅。
黎今月被他无视倒也不恼。
她凑到许砚白面前,用指尖轻压下他的书,眨眨眼,歪了歪头又问了他一遍。
许砚白顿了一下,随后头也不抬地甩开她点在书上的手指,转而又用书敲了敲她的脑袋,“食不言,寝不语。”
这一下不轻也不重。
但对还很“娇弱”的黎今月来说还是稍微有一点杀伤力的。
黎今月吃痛地抬手揉揉自己的额头,“哼,不说就不说。”
“行了,赶紧喝完,好好歇息一会。”许砚白说。
黎今月三下两下地喝完了剩下的粥,将空碗放在床头柜上,便靠着背摊着休息。
她看似很平静,实则在头脑风暴。
到义安后能采取什么措施治疫防疫,要如何安抚民众,如何让他们相信大夫,又如何保证志愿者的安全......
由于还不清楚义安疫情的严重程度,所以头脑风暴后无果。
她决定先不多想,到时候视情况随机应变。
书纸翻至最后一页,许砚白合上书随意丢在一旁,撑起身对黎今月说:“走了。”
“这么快?”黎今月连忙跳下床榻,跟在了许砚白身后。
刘公公和青玉已经在王府门口候着。
马车也在他们身后预备好,满满当当的行李已被码地整整齐齐堆放在了马车上。
“我一个人也用不着这么多吧?”黎今月看这架势,都要以为自己不是去当志愿者的,而是要被扫地出门了。
不对,这里也没什么东西是她的,扫地出门应当是空空如也。
许砚白上下扫视她,“谁告诉你是你一个人的了?”
许砚白一脚跨上了马车,俯身坐进车厢。
黎今月努力跟上他的脚步,但衣裙太长,她动作有些慢了,后在青玉的帮助下也成功钻了进去。
“你也要去?”黎今月问他。
许砚白反问道:“有何问题?”
“你不是说跟你没关系吗?”黎今月故意说。
她说完后知后觉地鄙夷自己。
才跟许砚白待了一天,怎么就被他同化了?
许砚白俯身凑近,“我的医师要走,那我能如何,自然是选择跟上了。”
他唇角上扬,弯起狭长的眼眸,同黎今月对视,清亮的瞳孔里映出她的模样。
黎今月被他盯得脸热,长睫微微轻颤,别扭地转头别开眼,“该出发了吧?”
许砚白笑意不减地靠回座板上,喊了一声“走”。
“等等,让青玉别跟着了,毕竟那边还是挺危险的,稍有不慎病了就不好了。”
黎今月音量不小,足以让车厢外的刘公公和青玉听见。
刘公公说:“王妃,这怕是不妥,您身边得有人伺候着。”
“我是去救助的,不是去享福的,伺候我做什么呢。”黎今月说。
青玉着急地说:“王妃,您就让我跟着吧。”
“青玉,我得对你负责,你留在这等我回来吧,好吗?”黎今月从车厢里探出头来,柔声对她说。
青玉说:“可是......”
许砚白出声打消了她的顾虑,“王妃会安然无恙、完完整整地回来的。”
“对,你就听我的,好好地待在府里吧。”黎今月附和道。
“是。”青玉妥协了。
黎今月放心地又缩了回去。
确认好行李没有遗漏,一切安排妥当后,马车缓缓起步。
黎今月还从未坐过马车,但她是十级晕车选手,一坐上车便开始头晕,因此她十分担心。但好在路面平坦,马车得以稳当地前行,她竟没有不适感。
他们沿着主路一路前行,不久后便到达了城门口同太子等一众人会合。
宏伟的城门下,零零散散地站着几个背着箱子的郎中,而穿着正装的太医也仅有两三个。
黎今月并不意外,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去做不计后果的事的,无私的人永远占少数。
太子身旁站了一位看似颇为资深的太医,他将太医以及郎中们召集起来,同他们介绍道:“这位是太医院的方源,方太医。义安的救援队伍将由方太医领头。”
方太医对着众人拱手作揖,“方某荣幸之至,愿同各位一齐抗灾救民。”
“朝中还有不少事务尚未处理,孤不便与各位同行,景王将会代替孤带领各位前去义安,各位太医和郎中务必听从指挥。”太子说。
他开怀又不失礼节地向许砚白招了招手。
语毕,下面霎时间议论纷纷。
“景王?他能行吗?”
“谁知道呢,早说是他我便死都不参与了。”
......
许砚白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他上辈子是做了多少坏事,这辈子摊上这么个兄长。
黎今月也不满地小声嘟囔道:“这些人这么说人家坏话还当着人面儿说的。”
太子打断了众人的议论,“各位要相信景王,相信孤。孤会在皇城内等各位凯旋。”
“各位切记,要将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他又嘱咐道。
“是。”众人一同朝太子行礼,恭送太子进入城门。
许砚白的马车先行,其他人陆陆续续都上了马车后有序地跟着前行。
许砚白从包裹里拿出一个圆白饼递给黎今月,黎今月奇怪但顺从地接过咬了一口。
圆白饼看似素淡无味,实际上松软香甜,入口即化。
黎今月眼睛睁得圆圆亮亮的,狠狠地点头抽出手竖起了拇指,“好吃!”
许砚白笑而不语。
皇城离义安中心不算远,加急车马不歇息,大约一日半便能到。
夜幕悄然而至,月明星稀,四周静谧地只能听见义安救援队伍一行人车马碾过的声音。
马车内也安静得只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黎今月已然垂着头睡着了。
许砚白读完手上的书籍,一抬头便看见她的头一颠一颠地晃着,坐得倒是很端正。
他忍俊不禁地伸手扶过她的肩膀,想要将她放靠在座板上,让她能睡得舒服些。
突然,马车猛地颠了一下,许砚白没坐稳,黎今月没靠稳,两个人摔在了一起。
许砚白一手撑着地,一手扶着倒进他怀里的黎今月。
黎今月惊得睁开眼,跪坐在地上呆楞着反映了好一会,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境后,脑子里发出了烧开了水一般的尖叫。
她想扶点什么让自己站起身,却手足无措地摁到了许砚白的胸膛。
许砚白闷哼一声。
她瞬间耳朵透红,像被烫到似的立刻收回手。
最可恶的是,许砚白还像在看流氓一样盯着她,露出一副良家少男被调戏了的样子。
许砚白忍着笑意,捂住胸前假惺惺地演道:“王妃这是作甚,生扑不成还要揩油?”
黎今月在许砚白扶她的时候便已经醒了,只是还懵着。
但这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恼道:“是你先来扶我的,怎么还倒打一耙!”
“啊,原来你已经醒了,”许砚白撑起身,拂袖坐了回去,“真可惜,本来还想看看你会是什么反应的。”
可惜什么啊,苍天。
黎今月红着脸翻了个白眼,暗骂道:“恶趣味的黑心家伙。”
“王爷王妃,方才视线盲区有块大石头,马车直接碾了上去,您们没事吧。”刘公公说。
“没事!”黎今月忿忿喊道。
许砚白这次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黎今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笑什么笑,正好,反正也到时间了,来针灸。”
“这不好吧?”许砚白顿时歇了笑,婉拒道。
黎今月眯起眼威胁他,“你自己说的我是医师,怎么,堂堂景王说话不算话?”
许砚白牙疼道:“行,灸。”
说罢,他便认命地合上了眼。
黎今月报复性地在他身上多扎了几针,当然,是数量把控的刚刚好且都在对他有益的穴位。
她扎下最后一针,舒出了一口气。
拔下最后一针之时,他们已经到了义安的边缘。
许砚白吩咐刘公公让众人下车休整。
黎今月一下马车,便看见远处有一个看着像六七岁的孩童朝他们这个方向跑来。
这段路是石子路,他跑得踉踉跄跄的,有几步差点摔了。
黎今月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孩童跑了一路,脸红彤彤的,汗流到了下巴上。
跑到他们面前的那一刻,他开始嚎啕大哭。
黎今月正要上前安慰他,询问情况。
许砚白一把拦住她,将她挡在身后,“别凑太近。”
黎今月摸了摸鼻子,“噢。”
她就这样隔着许砚白轻声问那孩童,“小朋友,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啊,你爹娘呢。”
孩童停下哭声,眼泪哗哗地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转向了许砚白,爆发了新一轮的哭泣。
他扁着嘴,嗓门很大地吼了一声:“爹!”
身后的视线全部都集中到了黎今月和许砚白的身上,炙热到他两头皮发麻。
许砚白一脸无辜地转头同黎今月面面相觑。
黎今月抽了抽嘴角,往后退了一步,鄙夷道:“王爷,你不厚道。”